就连身处二楼的靳羽柯也有一瞬间感觉到对方看向了自己,甚至还露出了半分未能遮掩住的惊色。
然而不待凝神细看,舞者已回手将水袖握起,雪白的一条素纱,在她指间不经意地漏出一点儿月华般的影儿。
似是起了玩心,见人们视线全集中在她手上,便索性将水袖一抛一甩,宽长的一道银河划过天际,直若迷了人的眼去。等再找回清明,那人不知何时已直起身来,仿佛刚才的精绝演绎都只是在场人的一场迷幻梦境。
此时配乐也接近尾声,众人仿佛还沉浸在演出中不可自拔,心底已经默认这就是结尾,又难免带着一点儿未能尽兴的怅然若失,总归这般惊人的一支舞,便是皇城根底下也难得见上一回。
只有靳羽柯下意识觉得不会如此简单,台上这位说是通身的绝技毫不为过,那些炫技般的华丽演出在前,最后怎么也要做下个令人记忆深刻的收尾才对。
他正暗自好奇,却只听银瓶乍破的一声,原已行至尾声的乐曲突然一转,如仙乐鸿音,更甚有羽化登仙之意。只见天上人长袖一甩,足尖连点,于虚空之中仿若拾阶而上,翻飞的飘带被狠狠甩在身后,仿佛九天玄女所织就的云雾将她托举起来,伴上凌霄。
这幅画面落在台下人眼中便好似仙娥奔月而去,自是说不出的浪漫唯美,落在靳羽柯眼中却是舞者朝他跑来,且看样子是打算落在二楼包厢上以最终退场——
身体先于意识做出反应,甚至都不确定对方会落在哪里,靳羽柯已经条件反射地伸出手去接,然而预想中的剧烈撞击并没有出现,靳羽柯只觉得有两团柔软撞在胸前,根本不待他伸出的手去扶,径直落入他怀中的人儿已经双手撑住太师椅的椅背稳住了身形。
刚刚还在舞台上方表演的人此时离自己不过半寸,饶是靳羽柯早有点预料,当下也被惊着了一瞬。
方才隔着大半个戏台的距离,只能看出是位美人,越是离得近才越能感受到那美貌带来的直观冲击。樱唇榴齿、明眸横波,娇身软骨虚卧于怀,略一低头就是一片白花花的汹涌,因着方才跳下钢索时的剧烈颠簸还在颤颤巍巍地抖着,直像揣了两团淘气的狮猫崽子在怀里。
更别提那刚还矫如龙稳似松的一截窄腰,此时卸了力道,已是整段软绵绵地塌了下去,正露出来两瓣浑圆的臀,拘在裙衫底下,将那薄薄的几层纱绷得死紧。
这般景象落在眼底,靳羽柯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的人,此时却也实在不知,这双手该往哪放为好。
“姑娘,那个……”靳羽柯忍住偏过头去的欲望,强迫自己盯着对方眼睛的地方开口“这是,怎么一回事?”
舞娘这时抬起头来与他四目相对,巴掌大的一张小脸上挂满了理直气壮的委屈
“往常这舞到最后都该朝这边飞的,怎料今日贵客您不请自来,那奴家也就只好,飞到您的怀里来了。”
她话说的不客气,倒也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嘴上撒个娇,身上顺势就退下来半蹲在地上,眨着一双楚楚可怜的大眼睛仰视着面前的“贵客”。
“倒成了我的不是?”靳羽柯心下好笑,“的确,我今日的到访安排得匆忙,你可能事先并不知情。可便是没有我,平素二楼便没得有客的时候吗,你难道回回都得从客人身上退场不成?”
他不说这话还好,一说那舞娘的眼神更添了三分幽怨,一双莹莹美目盯着他道“自从我们戏班在此登台,便与这歌榭主人讲好,二楼断不可让客人上来的,否则机关秘技遭泄露事小,这机巧若被客人识破,整支舞也没得必要飞上来跳了!”
这听起来确实是他们这边理亏。
靳羽柯沉默了片刻,默默扭头看向赵霖,发现他也是一脸茫然和尴尬,只得轻咳一声掩饰过去“如此便是我们与歌榭主人没事先讲明,让姑娘受惊了,实在是有愧。”
话说到这儿,再提能从另一侧包厢退场的事儿也已经晚了。靳羽柯更不信对方做此等表演,歌榭主人会不事先通知二楼会来人一事的说辞。
最有说服力的证据就是那两个小童,与雅间内早已备好的茶水点心。既已安排如此妥当,可见说是歌榭主人遗漏了通知,是绝无此种可能的。
只不过有些事,当事人心知肚明便好,靳羽柯也很是好奇对方此举有什么目的,暂时揣着明白装糊涂,陪着演下去罢了。
楼下因着演出落幕正是最嘈杂的时候,本是正好的观察时机,然而出了这档子事,靳羽柯也没法子再明着谈看了,更别说他如今早没了相人的心情,满心只想把眼前这舞娘打的主意弄个清楚。
舞娘刚得了台阶,也很会察言观色,观座上人丝毫没有受自己影响的意思,也就收敛了,跟着道了个得罪。话落也不痴缠,起身便要离去。
这反应着实有些超出靳羽柯的预想,让他视线下意识地跟出去了一眼。只是也只是一眼罢了,很快又像毫不在意似地收回了视线,转而瞥向了一旁的茶杯。
离得不过三尺远,杯中水却无一滴撒出来。
的确是能做弦上舞的好功夫。
“人没相上几眼,倒是看了场好戏。”靳羽柯说着,自己也觉得好笑,嘴角微弯,眼底却闪过一抹冷意。
“赵霖,点心提上,咱们打道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