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钢索远不比绷紧的钢丝稳固,柔韧富于弹性的钢索要求演出者必须将全副心神都放在维持平衡上。单单是维持原状尚且不易,就更别提还要在上面跳舞了。
然而那位舞者的舞姿却极其精妙,因着足下的限制只得屈行于一线之间的窄地,便索性将腰肢扭动到极限,间或穿插几个利落的旋身,踮起的足尖仿佛点水蜻蜓,舞动的身姿轻盈而灵动,秀美又妖娆。
“太美了……”
不知是谁在台下感慨了一句,众人纷纷如梦初醒一般,连连赞叹不已。
“真如凌霄仙子一般!”
“确乎神技,竟看不穿是何种机关,那舞娘在虚空之中辗转挪移,身后亦不似有机关的。”
“莫非玄机在她头顶?以绳索悬于梁下,倒未必做不成这般奇观。”席间一位身着月白色锦袍的公子哥仍念念不忘,想参透这戏台上的奥妙。
“那你可有见到她头顶的绳子?”旁边同行的公子哥趁机给了他一个肘击,犀利发问道。
“这……倒也确实没看着。也许那绳索极细呢?”
“你当是吊死鬼呢?”
“你——!”
“你什么你?说不过就要撒泼了?”
“我——哼!”
两个人拌着嘴,那月白锦袍的公子突地冷哼一声,一转头问另一侧的人“景黎兄,你觉得是如何?”
“仙人舞太虚,飘摇如鸿羽。”被唤作景黎的那人被叫到,下意识便脱口而出。
“世间怎会有如此仙姿佚貌之人?”说着竟兀自低下头去,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谁问你她长相?我们在聊她是怎么‘嗖’一声飞上去的!”花惜时朝天翻了好大一个白眼,又回到沈云峥那侧咬耳朵道“你说得多久才能把身手练得这么利落?我觉得她就算飞檐走壁也不在话下啊。”
“你那小脑袋瓜子里都在想什么东西呢,”被他咬耳朵的沈云峥好笑道,“还以为你想说什么……就这个?你要是肯自幼勤练轻功,没准现在比她身法还轻盈些呢。”
“得了吧,”花惜时却是半点不受他奉承,“人什么身段我什么身段?这点儿自知之明我还不至于没吧。”
“她的确不似凡人,”赵景黎这时也来搭了一句话,“倒像原就是天上掉下来的一个仙娥。”
“那说明人家练得好,啧,就是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法子,能让她悬空那么久……”
底下一众俱是打马斗鸡的纨绔公子,更何况这看戏就是要瞧热闹来的,都是相熟的人聚在一块,谁也没几分端着的意思,或是欣赏舞者容貌身姿、或是讨论她能作飞天舞背后的机巧,虽不能说是喧闹,亦是杂音不断的嘈杂环境。
自然没几个人专注在舞蹈本身上,更没人发现舞者足尖一直踩着一条隐秘的险途。
只有二楼的众人有这个机会,去一窥这场演出背后的玄机。
靳羽柯观至中途突然福至心灵,意识到这戏班班主将这群非富即贵的公子哥统一安排在一楼的用意也就在此处。恐怕那钢丝安置的位置也有讲究,力保从下往上看不到舞者足底的秘密。
然而二楼如今多了个他,靳羽柯抽空想道,这番安排就出现了非常不应该的一个纰漏。
半空中的表演还在继续,水袖划出两道银练,却并非朝着台下的观众,而是直上虚空,便在此时,舞者身形一晃,竟朝下倒去——
“!”
台下人一时被这变故惊到,韩景黎更是着急得几欲起身去接,众人都以为是真出了意外,然而还不待真做出什么反应,只见舞者“躺”下后稳稳当当地悬浮在半空,分明身下空无一物,姿态之悠然,又令人恍惚幻视她身下真有祥云托举。形若醉花卧榻,又好似弦月银钩,新雪样的一截小臂从伸直的袖里滑出来,人们眼见着方才飞出去的水袖稳稳落在那手上,层层堆叠着,再滑向更深的袖里。
一室之内,针落可闻。
伴着一声轻笑,佳人颔首低眉、盈盈秋水,并未见她看着何处,可就是让人觉得,那一眼朝着的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