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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是还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婈珠便草草将自己妹妹寄来的这封信看完了一遍。
这信上的字的确是周媜珠的字迹,这封信确实是周媜珠亲笔所书无误。
她低头看信,段充则小心翼翼地窥视着她的神色。
终于,他看到婈珠脸上的笑意愈发深了起来。
她抬起头看向段充,眉眼间带着异样的得意,这么多年来,自张道恭亡国逃亡在外后,段充都没有再见过她这样发自内心的笑容了。
婈珠呼出一口气,双手合十:
“……父兄保佑,祖宗庇护,总算叫她没有真的和周奉疆一条心,总算她的心还是向着我们周家人的。”
段充见她高兴,他也忍不住问她:“娘娘,不知三娘子的信里,都向娘娘说了些什么?”
婈珠扬起眉,她连那寡淡的眉梢都变得高傲起来:
“她啊,她信中和我极言力陈内心苦痛,她说,之前她虽然失忆,但是已经隐隐怀疑她的身份不对劲、怀疑周奉疆在骗她了。她说她这些年过得很可怜,被所有人蒙骗在股掌之间,竟然没有一个人愿意帮她。”
“她又跟我说,正是因为那日看到了我的信,她在刺激之下突然回忆起了从前的所有,恢复了记忆。如今的她一定不会再被周奉疆欺骗了。”
“她说她很想念我,也很想念陛下。她还想再见我和陛下一面。她低声下气地求我,求我不要误解她,她并是不我想象中的无耻下作的淫妇,她都是被逼的,都是周奉疆强迫她的。周奉疆杀了她那么多的手足亲人,她无时无刻不活在痛苦之中。”
“她说,这么多年,她过得都并不开心。”
段充眼底也不禁浮现一些笑意:“那三娘子若还是这样的心性,她大约是肯帮娘娘的了。”
说到这里,婈珠的脸色却又冷了下去:“帮?”
她冷哼一声,抖了抖手里的信纸,“这软弱无能的废物,她亲姐姐在外面过得什么日子她自己不知道吗?我在外头有多艰难,我哪还有闲工夫管她,她倒好,还敢朝我开口,满嘴里哭诉她的不容易,求我给她想想办法,让我帮她逃跑。”
婈珠一生气,段充就立马敛了面上的笑意,也不敢再轻易开口了。
倒是过了一会儿,周婈珠自己又道:“我的好妹妹,我当然可以帮她了……我这做姐姐的,不心疼她,还能心疼谁?——你去替我问问那老虔婆,我让她养的珍珠蛊究竟何时才能好?现下咱们已经没有多少时日可耗的了。”
段充应了,转身退下。
他刚走不久,张道恭也得到消息,满面春风地寻到了婈珠这里来。
婈珠正欲款款俯身给他行礼,张道恭不耐烦地挥手令她起身,开口便直接问她:“三娘回信来了吗?她都跟你说了些什么?她可有给朕回信?可有对朕说什么?”
婈珠窥见他满目的期待,这期待中还暗含着几丝紧张,她在这一瞬间看他,竟觉得他也有几分往日少年意气的模样,这般迫不及待地想要得到自己心爱之人的消息。
她压下心底苦涩,保持着她一贯在他面前温婉得体的笑容,将媜珠的那封信素手托到他面前。
“三娘寄了信来了,她和妾身说,这些年她过得郁郁寡欢,她想让妾身帮她逃跑,她不想再待在那贼人的身边了。”
张道恭接过那张信纸,匆匆便看了起来,他的手指都在不由自主地发着抖。
时隔多年,这是他终于再度触碰到一件和她有关的东西。
婈珠侍立在一旁看着她,她唇瓣轻启,幽幽地道:
“三娘说,她是无辜的,如今一切的局面皆非她所愿。她一直都是被人逼迫的,她并非主动自愿委身于贼人,都是周奉疆对她用强,她是被强迫才失贞的。”
她故意要将这些话再说给张道恭听,把这些刀子朝他的心头扎去,逼得他也不得不直面现实。
——他从前最心爱的女人,他心头的那片皎皎月光,已经被别的男人玷污强占过无数次了。
你自己敢想过吗,她在周奉疆身边这么多年,周奉疆到底都对她做过些什么?做过多少次?
她没有了清白,不再干净,这等残花败柳之身,还会是你的心头挚爱吗?
果然,待婈珠说完这些后,张道恭的神色一僵,眸光沉痛,他轻声回她:
“朕知道。这不是三娘的错,朕明白她的屈辱和痛苦。”
“这不是三娘的错,三娘是无辜的。”
大约连他自己也要麻痹自己,他将这句话又重复了一遍。
婈珠心里冷笑嘲讽之意更浓,不过她面上装出来的样子却和张道恭一样,尽是对媜珠的怜惜。
“陛下,妾斗胆有一言敢问陛下,待周奉疆暴毙身死之后,陛下重回中原,夺回长安洛阳两都,陛下再见到三娘之日,会给三娘一个名分么?陛下又会给三娘一个什么样的名分?”
张道恭顿了顿,瞥她一眼:“淑妃何有此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