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恢复记忆后,媜珠还觉得自己似乎比从前聪明了些。
她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推卸侍寝责任的好法子,那就是在他面前装病装痛。
哪怕她的身体在渐渐恢复过来,哪怕王医丞每次给她切脉时都说她日益好起来了,可每次她都能毫无异色地撒谎说她身上哪里哪里还是痛、还是不舒服。
汤药一碗碗灌进了媜珠的嘴里,总算给她换来了可以名正言顺不侍寝的理由。
她也不会将不想同房的话挂在嘴上说,相反,甚至每个夜晚,她还会主动提出要为他纾解。
周奉疆起先因她的主动而颇为心猿意马,随口问了一句:“媜媜,你的身子没事了么?”
媜珠便立马泣泪:“陛下为何要问妾这样的话?难道妾有疾病在身,便不配侍奉陛下了吗?妾明白自己一身弱症,往后还不知能有多少辰光可活,妾不能替陛下孕育子嗣,难道还不能献给陛下这一点点床笫之欢吗?妾身虽不适,可终不剩多少时日,只想在在世的时候多侍奉陛下几回。”
这话当即就把周奉疆吓得不轻,他哪还敢和她提床上的那点事,连忙把她哄了又哄,一再劝她不可有如此念头,又连连向她保证说她好得很,她并没有什么重病。
媜珠抽抽涕涕地哭上半宿,让他也熬着哄她半宿,这一夜就算打发过去了。
之后的数夜,周奉疆连床帷之事半句也不敢提,媜珠问起,他还得想办法撒谎来搪塞她的主动,今天说乏了明天说累了,后日就说疲倦得很,实在没这个心思。
媜珠在侥幸之余,仍有些感慨。
她这一生大约说过的所有谎话,都是给了从前她生命中这个陪伴她最多的男人。
如果可以的话,她一个字的假话都不想对他说。
在醒来后的第四日,媜珠再度召见了颍川公主的妯娌冯夫人。
当然了,理由还是她关心冯夫人儿子的状况。
同上次一样,她抬手将冯夫人的儿子韩柏叫到自己跟前来,爱怜地抱了抱这个孩子,用宽大的袖摆遮住了她的动作,偷偷将一卷小小的字条塞进了这孩子的手里。
这孩子果真十分聪慧,哪怕已经失明了,可行为举止之间却被母亲教导得分外沉稳。
在摸到媜珠递来的字条之后,他默不作声地握紧了双手,规规矩矩地谢过皇后关心、怜悯他的恩德,神色自若地回到了他母亲的身边。
冯夫人小坐片刻,之后恭恭敬敬地领着她的儿子退下。
媜珠静静地坐在那主位的凤座上,目送着冯夫人母子离开,将那封承载着她希望的信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带出了宫。
她期盼着那封信可以最快送到她姐姐的手里,期盼这一路不要发生任何的意外,期盼能快点收到姐姐的回信。
这深宫,她是一日也待不下去了。
第42章
从第一次给自己的三妹妹寄出信件,到终于收到她的回信,婈珠等了足足二十五日。
再等下去,只怕马上开春了,她怀疑自己或许等到死都等不到这妹妹的只言片语了。
当周婈珠在岭南一隅的龙编县内缓缓展开这张来自数千里之外长安城寄来的信纸时,她的内心同样感慨万千。
不过,她感慨的可不是什么千里家书、手足重逢、血亲情意,而是仍旧为自己的聪明才智而啧啧称叹。
这样绝对会使周奉疆勃然大怒的信,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从周媜珠手里被送了出来,一路送出了长安,甚至还经过了交州司马韩孝直的手,最终又从韩孝直之弟韩孝民的手里被送出来,经过段充递到了她的面前。
这一路上,竟然真的没有任何人发现。
只是这么想着,还不等拆开看看这信纸里究竟写了什么东西,婈珠的面上便已经露出了得意的微笑。
这些时日,因为迟迟不见长安的回信,张道恭已经对她们周氏姐妹产生了浓重的怀疑和不信任。
他怀疑婈珠的计谋根本没有用,又怀疑媜珠这几年里或许早已变了心,或许她已经爱上了周奉疆,不会再愿意帮他这个初恋情人了。
张道恭起了这种半信半疑的心思,那薛贵妃自然愈发不把婈珠放在眼里,年轻气盛的女孩儿,总是藏不住任何心思,喜怒皆表于色。
偏偏她这直来直往的性情还颇得张道恭的喜爱,妃妾相争,张道恭哪怕看在眼里,知道婈珠落了下风,也不会帮着婈珠。
谁让人家薛贵妃之父乃是反叛周奉疆而投靠张道恭的始兴郡郡守薛坚明,张道恭眼下还要多依仗薛贵妃娘家的势力,当然要对她颇多宠爱纵容。
相比之下,那为数不多侍奉在侧的宫人奴仆们也拜高踩低起来,让婈珠近来的日子越发不好过了。
今日总算等到回信,婈珠一面站在连廊下迫不及待地拆着信,一面还随口问了段充一句:“这一路当真没出什么事吧?那韩孝直也没把这些家信拆开来看过?”
段充低头答道:“近来韩孝民一家分外老实恭顺,韩孝民鞍前马后地伺候着韩孝直,韩孝直也多重用他,一应琐事,都交给他打理。”
所以就连长安寄回来的家信,都是韩孝民去处理的。
婈珠随意点了点头:“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