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鸟复鸣（第1页）

距离上次不欢而散的“请罪”已过去数日，王宫内的气氛依旧凝滞。辛将自己封闭得愈发严实，连微子启的几次探访都显得心不在焉，敷衍了事。他像一只受了重创的猛兽，蜷缩在巢穴中，舔舐着外人看不见的伤口，那份曾经灼烧一切的烈焰，似乎只剩下了黯淡的余烬。

姬发耐心地等待着，如同最有经验的猎手。他知道，单纯的囚禁与恐惧无法长久，要么将猎物彻底逼疯毁灭，要么，就需要适时地给予一丝扭曲的“希望”，让其为了这丝光亮而再次挣扎，从而落入更精妙的陷阱。

是时候，再去添一把火了。

他再次递牌求见。出乎意料，内侍很快回来，传达了一个几乎让人难以置信的消息——王子殿下允了，并请西伯子前往偏殿。

偏殿，那个曾经充满争论、秘密与短暂平和的地方。

当姬发踏入殿内时，看到的景象让他眼眸深处微微一动。

辛没有坐在主位，而是站在窗边，背对着他。听到脚步声，他缓缓转过身。他今日穿着一身素净的白色常服，褪去了往日的凌厉张扬，墨发用一根简单的玉簪束着，脸色有些苍白，眼下带着淡淡的青影，但神情却是一种近乎死水的平静。

最让姬发感到异样的是辛接下来的动作。

他没有怒目而视，没有冷言相对，甚至没有流露出明显的恐惧。他只是静静地看了姬发一眼——那目光一触即收，飞快地垂下，仿佛被烫到一般——然后，他迈步走到案几旁，那里早已备好了温热的茶汤。

“坐。”辛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没有任何情绪起伏。

姬发从善如流，在客位坐下，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辛。

然后，他看到了让他心底那点冰冷趣味骤然转为不悦的一幕。

辛端起了那只精美的青铜壶，手指稳定得过分，缓缓倾泻，将温热的茶汤注入一只玉杯中。接着，他双手捧着那只玉杯，微微躬身，将其轻轻放在了姬发面前的案几上。

动作流畅，姿态谦卑，甚至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恭顺。

“请用。”辛低垂着眼帘，盯着地面繁复的花纹，轻声说道。自始至终，他没有再看姬发第二眼。

殿内陷入了诡异的寂静。只有茶汤袅袅升起的热气，在两人之间形成一道模糊的屏障。

姬发没有去碰那杯茶。他看着辛这副逆来顺受、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灵魂和骨头的模样，心中那股原本期待看到对方挣扎反抗的征服欲，非但没有得到满足，反而涌起一股强烈的不悦，甚至是一丝……愤怒。

这不是他想要的。

他要的是一只骄傲的、会亮出爪子、会喷吐火焰的玄鸟，而不是一只只会瑟瑟发抖的家雀！这种彻底的、消极的顺从，是对他征服欲的侮辱，也是对他那份扭曲“兴趣”的亵渎！

“殿下，”姬发开口，声音平稳，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几日不见，殿下似乎清减了些。”

辛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依旧垂着头：“劳烦挂心，寡人……无恙。”

“无恙？”姬发微微倾身，目光如同实质，试图撬开那低垂的眼帘，“那为何臣听闻，殿下近日连宫门都甚少踏出？可是身体不适，还是……心中有何郁结？”

他的话语如同绵里藏针，一下下刺向辛最不愿触碰的角落。

辛的指尖微微蜷缩，抵在冰凉的衣料上，指节泛白。他努力维持着声音的平稳：“并无郁结，只是……只是想静心读书。”

“读书？”姬发低笑一声，那笑声里没有温度，“读的什么书？可是能教人……如何卑躬屈膝，如何仰人鼻息的书？”

这话如同鞭子，狠狠抽在辛的心上。他猛地抬头，眼中瞬间迸发出一丝被刺痛的光芒，但那光芒只是一闪而逝，快得让人捕捉不及，随即又被他强行压下，重新低下头去，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

“姬发公子说笑了，。”他干涩地回应，声音里带着压抑的颤抖。

看着他这副想怒不敢言、强行隐忍的模样，姬发心中的不悦更甚。他想要的不是这样的反应！他要的是爆发，是反抗，是那双凤眸重新燃起灼人的火焰，哪怕是恨意滔天！

姬发失去了耐心。

“看着我。”姬发命令道，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制力。

辛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仿佛听到了最可怕的指令。他非但没有抬头，反而将头垂得更低，几乎要埋进胸口。

“看着我，子受。”姬发再次重复，语气加重，每个字都像是冰锥砸落。

辛依旧不动，像是打定了主意要当一只将头埋进沙子的鸵鸟。恐惧和屈辱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淹没。他害怕看到姬发那双眼睛，害怕在那双眼睛里看到戏谑、威胁，或是更深沉的、他无法理解的东西。

见他如此抗拒，姬发眼中最后一丝伪装的平静也消失了。他猛地站起身，动作带起一阵风，案几上的玉杯晃了晃，茶汤险些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