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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叛者（第1页）

时日如水，悄然滑过。转眼间，姬发称病不朝已有半月余。起初几日，他尚能沉心静气，在客馆中读书习武，或是与兄长伯邑考对弈闲聊。伯邑考见他安分，紧绷的心弦也稍稍放松，每日独自前往王宫，归来后也只拣些无关紧要的朝堂琐事说与他听，绝口不提那位王子殿下。

然而，随着时间推移，一种难以言喻的焦躁，如同藤蔓般悄然缠绕上姬发的心头。

他本以为，依照辛那霸道又带着些幼稚执拗的性子，即便明面上被微子启约束，不便亲自前来，也总会想方设法递些消息。或许是一封简短的帛书，或许是一件不起眼却寓意深长的小物，甚至是通过某个心腹内侍带来一句半句的口信。就像那次醉酒之后，他盖在自己身上的那件玄色外袍，无声，却宣告着某种独特的联系与占有。

可是，没有。

什么都没有。

朝堂之上，据伯邑考所言，辛依旧如常听政，偶尔发言，锋芒不减，却再未向西岐席位投去过一次目光，更未曾再问起过“西伯子姬发”。他仿佛彻底遗忘了这个人的存在，就如同掸去衣袍上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

这种彻底的、冰冷的沉默，比任何形式的质问或关怀，都更让姬发感到难以忍受。

他开始坐立难安。手中的竹简变得索然无味，上面的字迹扭曲着，最终都会幻化成辛那张时而张扬、时而别扭的脸。抚弄琴弦，指尖流出的也不再是清越之音，而是带着几分杂乱与烦闷的调子。

他发现自己无法控制地去想：辛此刻在做什么？是在那间偏殿里批阅简牍，还是在校场上纵马驰射？他是不是又找到了新的、有趣的“臣子”陪伴在侧？比如那个新近被提拔的、据说勇力过人的将领？还是某个善于辞令、能逗他开心的方国使者？

一种陌生的、带着酸涩与尖锐的刺痛感，细细密密地啃噬着他的心脏。这感觉并非全然是担忧西岐处境，或是恐惧失去庇护，而更像是一种……属于自己的东西，突然脱离了掌控的不悦。

这种感觉，与他幼时费尽心思驯服一匹烈马，那马儿最初虽桀骜不驯，但最终只肯让他亲近，只回应他的呼唤时的满足感类似。只是，那匹“烈马”如今是尊贵的大商王子，而他，竟也生出了同样的、想要将其牢牢控于掌心的妄念。

他回想起辛在他面前，因为一个名字而耳根泛红、别别扭扭允许他称呼“子受”的模样；回想起他将辛压制在案上时，对方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惊愕与未曾反抗的默许；回想起他献上生辰礼时，辛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找到同类般的灼热光芒……

那些画面曾经让他心生悸动，让他感受到一种隐秘的、颠覆秩序的快乐。他以为，自己至少在那位王子心中，是与众不同的，是能牵动他情绪的。他甚至沉迷于那种在危险边缘游走，却能微妙地影响甚至“驯服”这头小兽的感觉。

可如今，这头小兽似乎轻易就挣脱了那无形的缰绳，将他独自留在原地，品尝着被冷落、被忽视的滋味。

“真不乖……”姬发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那块温润的玉佩，望着窗外庭院中一棵叶片开始泛黄的古树，低声自语。那声音很轻，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冷意与占有欲。

他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但伯邑考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他周身散发出的那股低气压。一日晚膳后，伯邑考看着他几乎没动几筷的饭菜，叹了口气：“王弟，可是身体还未痊愈？为何心事重重？”

姬发猛地回神，收敛了眼底翻涌的情绪，勉强笑了笑：“劳兄长挂心，只是……只是觉得有些闷。”

伯邑考深深看了他一眼，没有点破，只是语重心长地道：“闷些也好。朝歌是非之地，能远离漩涡中心，便是福气。有些人和事，过去了，便让它过去吧。”

过去了？姬发垂下眼帘，遮住眸中一闪而过的暗芒。那份独一无二的纵容与契合，岂是能轻易“过去”的？

他心中那股被冒犯、被“背叛”的感觉愈发强烈。辛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在搅乱了他的一池春水后，如此轻易地抽身而去，仿佛一切从未发生？

这种情绪，与理智交织着，煎熬着他。他知道兄长的话是对的，明哲保身才是上策。但内心深处那股不甘与掌控欲，却如同野火，遇风则燃。

他需要知道，辛的沉默，究竟是迫于压力的无奈，还是……真的觉得他无足轻重，可以随意舍弃。

夜色渐深，姬发独自立于窗前，望着王宫方向那一片沉沉的黑暗，眼神逐渐变得幽深而坚定。他不能再这样被动地等待下去。他需要一个答案，一个只属于他姬发，关于“子受”的答案。

那柄剑，既然已经送出，便不能就此蒙尘。而那个赠予他特殊权限、允许他呼唤“子受”的人，也不能就此……脱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