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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德鉴（第2页）

“然则，”伯邑考话锋一转，声音沉稳有力，“邑考以为，若是有某一方国，其势日涨，其行不轨，已显露出威胁大商社稷之兆，殿下您，会因其强盛而畏惧，便放任不管，坐视其成势吗？”

辛下意识地摇头。他不会。身为商王子，维护社稷是他的天职。

“这便是了。”伯邑考的目光如同明镜，映照着辛内心的挣扎，“殿下此刻未对姬发挥兵相向，固然有畏惧其疯狂之故，但邑考更愿意相信，其中亦有殿下念及……在他做出此番不可饶恕之举前，你们二人之间，或许曾有过那么一段……不算愉快的交情。您顾念这丝旧谊，未立即施以最酷烈之报复，这，便是仁。”

辛怔住了，呆呆地看着伯邑考。

“而若殿下觉得，此等冒犯，无论如何也无法原谅，”伯邑考继续道，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引导性的力量，“但您最终选择的处置方式，既不会让其他诸侯质子感到朝不保夕、人人自危，又能让施暴者真切感受到其过错所需付出的代价，明白界限之所在，这，便是德。”

他微微前倾，目光恳切而真诚：“邑考只此一念，希望殿下能听进去。莫要因过往些许交情而过分沉溺于愤怒或恐惧，冷静下来，以王子之尊，去审视、去裁定他这出格之举理应承受的惩罚。这本身，对他而言，亦是一种……教育。”

殿内一片寂静。

辛低着头，肩膀微微颤抖，似乎在极力消化着伯邑考这番完全出乎他意料的话语。这不是安慰，不是辩解，而是将一把名为“仁德”的、冰冷而沉重的剑，递到了他的手中，让他自己去衡量，去裁决。

殿外的微子启，听完伯邑考这整段话，整个人也愣在了原地。

大义灭亲？不，并非如此。

伯邑考没有包庇其弟，甚至明确指出姬发其罪当诛。但他更没有煽风点火，而是以一种近乎残酷的理性，引导辛跳出纯粹的受害者的恐惧与愤怒，从一个统治者的角度，去思考如何运用“仁”与“德”的力量，来处置这场冒犯，同时……也完成对施暴者的“教育”。

这思路……如此熟悉。

微子启的思绪猛地被拉回到了很久以前。那时辛还很小，因为一件小事受了委屈，哭哭啼啼地跑来向他求助。而当时的自己，正沉迷于豢养的一只羽毛艳丽的珍禽，只是随口敷衍了几句，并未真正在意弟弟的感受。结果，小辛一气之下，竟直接冲过去，亲手掐死了那只他视若珍宝的鸟。

当时的他，只觉辛暴戾。可现在，听着伯邑考的话，回想当年……若当时自己能耐心倾听，正确引导辛的委屈与愤怒，而非冷漠敷衍，是否……就不会有那只鸟的悲剧？

伯邑考此刻所做的，不正是当年自己未能做到的吗？他在引导辛，如何正确地运用手中的权力和内心的准则，去处理极致的愤怒与伤害，而不是被情绪吞噬，走向极端。

这一刻，微子启望着殿内伯邑考那清瘦却仿佛蕴含着无尽智慧与力量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忌惮、欣赏、一丝难以言喻的悸动，还有……一丝恍然。

西岐有此子在，难怪……

而姬发……

微子启的眼神再次冰冷下来。

伯邑考的“仁德”之剑固然高明，但姬发那等疯子，恐怕根本听不懂这等语言。

对付他，或许……仍需最直接、最黑暗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