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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德鉴（第1页）

微子启步入偏殿时，伯邑考正静立于窗边，望着庭院中一株略显萧瑟的梅树。听到脚步声，他转过身，依旧是那副温润如玉的模样，只是眉宇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与凝重。

“王子启殿下。”伯邑考躬身行礼。

微子启抬手虚扶，目光锐利地审视着他，试图从那平静的外表下找出些许端倪。“公子此时前来，所谓何事？”他的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错辨的疏离与压力。

伯邑考直起身，坦然迎向微子启的目光，语气诚恳而带着歉意：“邑考听闻王子辛殿下身体违和，心中忧虑，特来探望。此外……也是为舍弟姬发前番……鲁莽行径，向殿下与王子辛殿下致歉。”他措辞谨慎，并未点破那不堪的真相，但“鲁莽行径”四字，已足够表明他知晓事情的严重性。

微子启心中冷笑，致歉？一句轻飘飘的致歉，就能抹去辛所受的屈辱与伤害吗？他几乎要按捺不住胸中的怒火，准备厉声质问，甚至借此机会敲打整个西岐。

然而，就在话即将出口的刹那，他的目光触及伯邑考那双清澈而带着真诚忧虑的眼眸，心中猛地一悸。昨夜那荒诞而清晰的梦境，以及醒来后那份难以言喻的悸动，再次不受控制地浮现。他自己……不也对眼前这个西岐长子，产生了远超寻常的、不容于世的关注吗？

自己都做不到清心寡欲，凭什么要求姬发那疯子循规蹈矩？

这个念头如同冰水浇头，让他瞬间冷静了下来，涌到嘴边的斥责也硬生生咽了回去。一种复杂的、混合着自嘲与无奈的情绪弥漫心头。他沉默了片刻，做出了一个连自己都觉得大胆甚至冒险的决定。

“公子有心了。”微子启的声音缓和了些许，“王弟他……确实需要静养。不过，既然公子来了，不妨亲自去宽慰他几句。或许……公子的话，他能听进去一些。”

他竟直接让伯邑考去见辛！他想看看，这位被姬发称为“懂得仁德”的兄长，面对被其弟伤害至深的辛，究竟会说出怎样的话来。这既是试探，或许……也隐含着一点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希望伯邑考能真正开解辛的期望。

伯邑考显然有些意外，但很快便恢复如常，躬身道：“多谢殿下信任。”

微子启亲自引着伯邑考来到辛的寝殿外，示意内侍开门后，自己却停在了门外，并未进去。他想给辛留些空间，也想听听伯邑考究竟会说些什么。

伯邑考独自走入殿内。辛依旧蜷缩在床榻上，听到脚步声，警惕地抬起头，看到是伯邑考时，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怨恨（因其弟），也有茫然。

伯邑考走到榻前，并未靠得太近，保持着一段友善的距离。他没有虚言安慰，也没有为其弟开脱，而是直视着辛那双黯淡的眸子，声音清晰而平稳地问道：

“殿下，可还记得伯邑考昔日所言？仁德，非是软弱。”

辛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

伯邑考继续道，语气依旧温和，却字字如锤，敲打在辛的心上：“舍弟姬发，冒犯王威，行止悖逆，无论缘由为何，其罪当诛。依律，处以重刑亦不为过。甚至殿下您，若心中愤恨难平，此刻便可提起剑，点齐兵马，去客馆……杀了他。”

这话语石破天惊，不仅让床榻上的辛猛地睁大了眼睛，连殿外凝神倾听的微子启都骤然握紧了拳头，心中巨震。伯邑考这是……要大义灭亲？

辛的嘴唇颤抖着，想说些什么，却发不出声音。他当然想，他恨不得将姬发千刀万剐！可是……恐惧如同无形的枷锁，牢牢禁锢着他。

伯邑考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缓缓道：“但是您没有。当然，您自然明白，这其中……有暂时的畏惧。”

被说中心事，辛耻辱地别开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