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除夕夜,注定过得不踏实。山麓族连下三城,如今兵锋虽暂歇于阜阳城下,但其族长竟狂妄到放出话来,要挥师北上,直取上京,问鼎皇权。这消息传回来,简直成了上京城开年最大的笑话。别说军中将领个个摩拳擦掌,就连街头巷尾的百姓都在嘲笑那山麓族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纯纯属于拎不清自己的斤两。先前丢的三城,那是没防备被偷了家,真当大乾朝是纸糊的?可笑归可笑,朝堂上的景象却让人笑不出来。镇远将军林德尚主张御驾亲征,狠狠打脸那些“玉璧断,国运衰”的狗屁流言。结果皇帝老儿一听要他亲征,吓得脸都白了,哆哆嗦嗦地拿自己年事已高当挡箭牌。大皇子更是个奇葩,说什么上天有好生之德,不如赔点钱把这群蛮族送走算了。二皇子则把锅甩给三公主璇玑,非说是她惹怒了天象。唯有镇守北境的四皇子,送回来的书信里字字泣血,力主一战。偏偏阜阳城守送来的军报说,城中粮草充足,死守半年绝无问题。皇帝一看,还有半年呢,那自己着个什么急。于是大手一挥,说今日是大年三十,众卿家先回家过个好年,打仗的事,年后再议。还说什么要让司天监再看看天象,挑个黄道吉日。这番操作,差点把林清玄的二叔,当朝太傅林德芳的胡子给气歪。镇远将军府的家宴上,满桌的珍馐佳肴几乎没怎么动过,早就失了热气。下人们垂手立在远处,连呼吸都放得极轻,生怕惊扰了主位上那两个喝闷酒的男人。家宴之上,酒过三巡。“砰!”林德尚重重将酒杯砸在桌上,满脸涨红,眼中全是血丝。“哥!这窝囊气我受不了了!他娘的,一个小小山麓族,都敢骑到我们脖子上拉屎了!那皇帝老儿还在那拜佛求神!等他?黄花菜都凉了!要不,我自己去!”他越说越气,拍着桌子就要站起来。“坐下!”林德芳虽也一肚子火,但到底沉稳些。他给弟弟又满上一杯酒,压着嗓子道:“阜阳城守岳领,是员悍将,为人刚毅果敢,精通兵法。他既然说守得住,就一定能守得住。”“守得住是一回事!打仗打的是个先机!”林德尚灌下一大口酒,眼睛更红了,“今天就该把章程定下来,连夜发兵!他倒好,叫我们回家过年!怎么,我们是不是还得挑个好日子,等过了元宵再出征啊?!”他这话又急又冲,还带着一股子荒唐的怨气。“噗嗤。”一声极轻的笑,从旁边传来。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林家最小的姑娘林玉宁正捂着嘴,一双大眼睛笑得弯成了月牙。这凝重如铁的气氛,瞬间被撕开一道口子。一直没说话的老夫人见状,便顺着话头,慈祥地扫过几个孙女:“你们父亲和二叔说的话,你们几个丫头,可是听懂了?不妨也说给祖母听听,让这俩老东西也听听不一样的。”林玉宁早就按捺不住了,立刻抢着答道:“我懂了,祖母!就是西边来了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山麓族,抢了我们几座城,现在居然开始做白日梦,想打到上京来!这不就跟……跟巷口那只总想跳上房顶抓麻雀的瘸腿花猫一样嘛!自己能蹦跶两下,就以为自己能上天了!”她这比喻天真又辛辣,一下就把山麓族的狂妄给踩到了泥里,引得众人脸上都见了些许笑意,气氛总算松快了些。林玉娇随即接过话头,神色却认真了许多。“四妹妹的比喻有趣。但父亲和二叔真正生气的,是战机稍纵即逝。那山麓族连胜三城,士气正盛,但也因此生了骄矜之心,所谓‘骄兵必败’。此刻我们若以雷霆之势出击,正可攻其不备,一举挫其锐气。陛下却要拖延,这岂不是给了敌人喘息和壮大的机会?更何况,一味退让赔款,只会让周边其他部族觉得我大乾软弱可欺,日后边患无穷,后患无穷!”她一番话说得条理清晰,已然有了战略眼光。一直最沉稳的大姐林玉婉,最后才缓缓开口,声音温和,字句却极有分量。“三妹妹说的是其一。更深一层在于,玉璧断裂,西境失守,民间已经有了不好的流言。此时,若不能以一场干净利落的大胜来重振国威,稳固民心,那么‘天谴’、‘国运衰微’的说法就会愈演愈烈,最终动摇的,是我大乾的国之根本。阜阳城能守,岳城守是国之栋梁,但这远远不够。大乾需要的,是一场主动的、酣畅淋漓的大胜,用来告诉天下所有人,神明或许会降下警示,但我大乾的江山,靠的是君臣一心、将士用命来守护的!”三姐妹你一言我一语,或俏皮,或锐利,或沉稳,却都将眼下的局势剖析得清清楚楚,见识远超寻常的闺阁女子。听得林德尚与林德芳兄弟俩,眼中的怒火渐渐被激赏所取代。一直静坐旁听的林清玄,此时才缓缓放下手中的茶盏。茶盏与桌面碰撞,发出一记清脆的轻响,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他清越的嗓音,如同冰雪初融的溪水,为这场讨论定下了最后的注脚。“三位妹妹所言,句句在理。”“归根结底,玉璧是死物,民心才是活生生的‘天意’。”“此刻,民心动荡,边关告急,我们需要的不是龟缩忍让,更不是空谈祈福。而是雷霆行动,以战止战,以胜稳心。”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自己的父亲和二叔,眼神锐利如刀。“陛下畏缩不前,将希望寄托于虚无缥缈的天象,这是本末倒置。我大乾的国运,从来不在一块玉璧之上,而在将士的刀锋之上,在万千子民的人心向背之间!”他此言一出,字字铿锵,如同暮鼓晨钟,重重敲在每个人的心上。“说得好!”林德尚猛地一拍大腿,豁然站起,满身的颓唐与愤怒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冲天的战意!“清玄说得对!国之根本,在兵锋,在民心!这狗屁年,不过也罢!大哥,我明日便上奏,请旨带兵驰援阜阳!我倒要看看,谁敢拦我!”家宴之上,沉闷愤怒的气氛,终于在此刻,化作了同仇敌忾的决然。:()共梦后,佛子他动凡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