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皱眉问:“载雪,你给皇上把过脉吗?”
叶阳归摇头:“皇上这些年身体康健,连微恙都少,说不需要太医们来请平安脉。”
叶阳辞说:“也许他其实也有恙在身,但不愿传太医,不欲被人知晓。他若是用孝道来压制八皇子,‘以身相助,医治父疾’这个理由是最有力的。所以八皇子才会担心,他若拒绝或反抗,因此导致父亲不治而亡,就会‘在史书上遗臭万年’。”
叶阳归思来想去,还是提出了反驳:“可你不觉得,延徽帝精力旺盛,比同龄人年轻得多吗?同样养尊处优,长公主今年六十有五,已是白发苍苍;皇上比她只小五岁,看着却像四十许人。”
叶阳辞对她的说法无异议,但还是觉得离奇:“延徽帝身上的确没有病气,也许不是寻常的病……等等,我似乎想到了什么,但还有些朦胧……”
他冥思苦想。
就在这时,一只乌鸫自院外飞来,停在窗外大樟树的高枝上,浑身漆黑的羽毛看着像乌鸦,黄色细长的鸟喙张开,鸣唱宛转。
叶阳辞闻声一瞥,在这霎时抓住了灵光:“戴着鸟喙面具的远西医士!”
“远西精研院吗。”叶阳归若有思索,“据说这十年来他们一直在研究医术,但从不悬壶济世,也从未见研究成果。我还以为那只是皇上用来‘洗赃’的手段,借口给精研院拨银,每年将百万税课从国库洗进内帑。”
“皇子们病逝的时间,也是从将近十年前开始。”叶阳辞思路霍然开朗,以精研院为中心,将所有蹊跷连接起来,“延徽帝不时去视察精研院,真的只是视察吗,还是去治疗?每年拨给精研院的税银,倘若并非洗赃手段,而的确是研究经费呢?其中也许还包含了购买大量消耗品的费用。”
作为医者,叶阳归对此觉得匪夷所思,同时也不寒而栗。
叶阳辞又道:“据说,近年京城有些顶尖儿的达官贵胄,因好奇心作祟,私下贿赂重金前往精研院参观,回来后无不守口如瓶,此后更不再去。其中也包括了阁相容九淋。你说,他在里面看到了什么?”
叶阳归缓缓吐了口气:“截云,你是不是生出了前往精研院探秘的心思?那里重重门户封闭,外围重兵把守,无异于龙潭虎穴。”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叶阳辞道,“而且要快,秦温酒时日无多了。”
萧珩将“瓮听”改良而成的传声筒放回墙上暗格,盖上壁板。
他知道叶阳辞武功高强,若是自己藏身书房,必被察觉,唯有使用这一头预埋在书房内,另一头通过隐秘缝隙穿墙而出的传声筒,才能窃听到书房内的动静。
而方才所听到的兄妹对话,实在令他震惊不已,此事背后隐藏的邪恶之处,细思时几乎头皮发麻。
萧珩从密室回到主屋,神情不属地取出了生牛皮制成的鐾刀布,慢慢涂抹刚玉粉末。
当鸣鸿刀的锋刃散发出寒光时,他的念头也被打磨得坚硬又快利——
秦温酒忍耐至今,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心存侥幸,以为自己熬过这一劫,真能得到太子之位。倘若让他知道,自己的兄长们是怎么死的,面对这么多前车之鉴,他还能继续自欺欺人下去吗?
一旦这层父慈子孝的虚伪面具被戳穿,萧珩自信有的是手段,能挑唆秦温酒为了自救而弑君杀父。
毕竟不反抗就是死。反抗了若是失败,大不了仍是一个死。若是成功,便可以现存长子的身份继位登基,还担心什么性命不保?
简直是一场生与死、一无所有与君临天下的豪赌。哪怕秦温酒再懦弱,也该知道如何选择。
这场父子间的困兽之斗,无论死的是延徽帝,还是八皇子,于他萧珩都有益无害。
倘若延徽帝胜了,必死无疑的八皇子之后还有九、十皇子。等快要轮到十一皇子时,他再雪中送炭,攻心效果更好。
倘若八皇子胜了,那更好,一个半疯的根基不稳的新君,比一个在位三十年的开国皇帝,要好对付得多。到时,十一皇子的登基之路会走得更快。
叶阳,多谢你啊,为我带来了个绝佳机会。
也望你能因此看清形势,与其扶持野心勃勃、手握重兵的亲王,还要时刻防备对方弄权负心。不如收服孱弱幼主,把他养成锦衣玉食的废物,让他言听计从、依赖成性。
叶阳,到我这边来,将来摄政之权,你我共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