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共犯（第1页）

“我喜欢你，许三多。”

伍六一的话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许三多被酒精浸泡得混沌不堪的脑海里，激起了一圈剧烈却又迟缓的涟漪。

“啊…？六一，我也…”许三多几乎是本能地、晕乎乎地就要接上那句战友之间最寻常不过的“我也喜欢你”。

班长说过，要珍惜战友，要对战友好。

可就在那简单的几个字即将脱口而出的瞬间，一股强烈的不安感猛地攫住了他。

这四个字组合在一起，从伍六一嘴里，用这样一种前所未有的、压抑着某种滚烫情绪的语气说出来……感觉完全不同。

这感觉……好熟悉。像是在哪里……被同样沉重地击中过。

酒精麻痹了神经，却无法抹去深镌在记忆深处的烙印。

眼前的伍六一，他那紧抿的嘴唇、闪烁又固执的眼神、以及周身那种紧绷的、仿佛下一刻就要爆炸开来的气氛……

瞬间撕裂了时空，将许三多猛地拽回了四年前，那个同样让他困惑茫然、世界观遭受巨大冲击的下午——在他刚进入老A不久后的一次休假。

那时的阳光很好，晒得师侦营操场的单杠微微发烫。许三多揣着好不容易批下来的假条，心里像揣了只欢快的小鸟。

上次当了孬兵，麻烦了连长，师侦营和老A的对抗赛也没能和连长碰个面道谢，这次得好好和连长小宁他们聚聚。

他先去看望了在家乡艰难谋生的伍六一，塞给他一大包部队发的特效药膏，然后立刻马不停蹄地赶到了师侦营。

他想念钢七连，想念那里的每一个人，尤其想念如今已是师侦营副营长的高城。

他总觉得，见了老连长，就好像又回到了那个铁血又滚烫的集体里。

出乎意料，高城似乎早就料到他会来，竟然就在营区大门口等着他。这让许三多受宠若惊，又有点不好意思。

“连长！您怎么还特意出来等我……”许三多跑上前，敬了个标准的军礼，脸上是抑制不住的、有点傻气的笑容。

高城看着他，眼神复杂地上下打量了他一圈，他抬手随意地回了个礼，喉咙里含糊地“嗯”了一声，算是打过招呼。

简单的寒暄，问了问在老A的情况，高城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他领着许三多在营区里漫无目的地走着，手指间夹着的烟燃了很长一截烟灰都忘了弹。

突然，他猛地停下脚步，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转过头，目光灼灼地盯住许三多，没头没脑地抛出一个问题，语速快得甚至克服了往日的结巴。

“许三多！我，我…。问你个事！你怎么看待那什么…就是，两个男的，像男女那样…过日子的？”

“啊…？”许三多被这突兀的问题问懵了，眼睛眨巴了好几下。

“过日子？”他努力理解着，“就是…找个媳妇结婚那种？”

他试图在自己贫瘠的社会认知里找到对应的概念。

“对！差不多就那意思！”高城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语气急切，脸颊却不受控制地泛起一层不自然的红晕。

“你觉得…这事儿，它…它正常吗？能接受吗？”

许三多认真地思考起来。他回想在书本上、条例里看到过的内容，眉头微微皱起：“条例上…好像是不允许的。”

军队里明确禁止同性恋，若被发现，直接就会被勒令退伍。

这是他极少数内心完全不认同的明文规定，但他依旧遵循。

不过，他很快又补充道，带着一种朴素的公平观念：“但要是…要是两个人自己愿意，不违反别的纪律，也不伤害别人…我觉得，好像…也没什么吧？”

他说得有些犹豫，因为这超出了他过往所有的认知范围。

高城听着他的回答，脸上的表情像是松了一口气，又像是更加纠结了。

他狠狠吸了一口烟，烟雾缭绕中，他的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严肃和…试探：

“哦。。你说的对…那什么…我再多问一嘴啊，”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向许三多，仿佛要穿透他的眼睛。

“你和史今，你班长，现在还有联系不？”

提到史今，许三多的眼神瞬间黯淡了一下，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靴尖：“…没有了。班长退伍后，就…没消息了。将来。。。。一定得去看看他，我可想他了…”

“笨啊你！”高城突然急了，声音不自觉地拔高，引得远处几个兵好奇地望过来。

他一把拉住许三多的胳膊，把他拽到旁边一棵大树下，压低声音，几乎是咬着牙问：“我问你！他退伍前给你的那盘录像带！就是你做那333个腹部绕杠的那盘！你看了是不是？！”

“看了啊？”许三多老实地点头，想起录像带里自己最后呕吐的狼狈样子，还有点不好意思，“指导员拍的，班长后来交给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