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那声用尽全力的呼喊,此刻只余下喉咙深处火辣辣的灼痛和胸腔里一片空洞冰冷的回响,还有那不断在耳边重复播放的、令人心惊肉跳的撞击声。
他死死地盯着林叙消失的那个幽暗转角,眼前仿佛还顽固地残留着那惊魂一瞥:深灰色卫衣包裹的瘦削身影,因剧痛而瞬间蜷缩又强行挺直的狼狈姿态,以及那声压抑的痛哼。。。。。。
像一部失控的慢镜头电影,在他脑中反复地、残忍地播放。
一股酸涩的、混合着尖锐心痛与被拒绝的愤怒的洪流,猛地冲上他的眼眶,灼烧着他的眼球。
为什么?为什么?!其实说不出具体是什么感觉,好像有点委屈,有点被背叛的刺痛,更多的是难以置信的茫然。他们不是最好的朋友吗?
他的一声呼唤,竟比洪水猛兽更可怕?竟能让他如此惊慌失措,恐惧到不惜撞伤自己也要狼狈逃离?那一下撞得有多重?
他清晰地听到了骨头与金属碰撞的闷响!林叙他。。。。。。肩膀会不会骨折了?他到底在害怕什么?害怕被认出来?害怕面对自己?
害怕这持续了三年、精心编织的匿名幻梦被彻底戳破?沈知时只觉得一股冰冷的寒气从脚底板直窜头顶,四肢冰凉。
那背影所传递出的恐惧是如此真实而强烈,强烈到让他感到一种被彻底排斥、被坚决拒绝的冰冷刺痛。这刺痛,甚至一时之间盖过了被欺骗的愤怒。
他图什么?连续三年!从金陵到鄂州!耗费本就不宽裕的时间、精力、金钱(他比谁都清楚林叙的拮据!
那些买花的钱可能是他一口一口省下的饭钱、熬夜通宵做模型换来的辛苦钱!),精心挑选这特定的、沉默的花,反复练习写下那些冰冷的卡片。。。。。。
却不要任何回应,甚至在被发现时,像逃犯一样不顾一切地遁走,宁愿受伤也要逃离?
这看似深情的背后,到底藏着怎样一种让他无法理解的、近乎自毁的、悲壮的执念?
这真的是他认识的那个冷静、理智、甚至有些木讷的林叙吗?沈知时只觉得脑中一片混乱,理智和情感疯狂地撕扯着他,几乎要将他撕裂。
冰冷的电子提示音突兀地响起,如同一声警铃,将沈知时从混乱的漩涡中硬生生拽了出来。
他像一具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提线木偶,拖着灌了铅的双腿,一步步机械地挪到那排冰冷的、泛着金属死寂光泽的快递柜前。
每一步都沉重地踩在厚厚的落叶上,发出令人心碎的、如同叹息般的"咔嚓"声。输入密码的手指僵硬而冰凉,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嘀——"一声轻响,对应的柜门弹开,像是在无声地嘲笑着他的后知后觉。
那束金灿灿的向日葵花束安静地、几乎是乖顺地躺在狭小的格子里,饱满的花盘迎着图书馆窗户透出的微弱光线,依旧固执地散发着蓬勃的生命力,像一个小小的、孤独的太阳,讽刺地照亮着这冰冷的金属囚笼。
旁边,一如既往地,躺着一张折叠得方方正正、边缘锐利的白色卡片。
沈知时机械地伸出手,指尖先触碰到花瓣,触感冰凉而柔韧,带着生命的迹象。
他拿出花束,向日葵特有的、带着泥土和阳光气息的淡淡草香钻入鼻腔,却无法带来丝毫暖意,只让人觉得无比苍凉。
然后,他拈起了那张卡片,仿佛拈着一块灼热的炭,或是一片冰冷的刀片。
这一次,卡片上不再是印刷体。
而是几行手写的字迹猛地撞入眼帘。字迹清瘦、挺拔,带着一种建筑制图般的极端克制与精准,每一笔、每一划都力透纸背,仿佛书写者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透支了所有的心神:
"生日快乐。"(依旧是最简单不过的开头,却像一把钝刀,缓慢而残忍地割开过往所有的温情面纱)
"这是最后一次了。"("最后一次"四个字,写得格外用力,墨迹深重,几乎要彻底洇透纸背,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
"愿你永远如阳光般耀眼,前程似锦。"("阳光"二字微微颤抖,笔锋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挣扎般的犹豫,而"前程似锦"则写得飞快,像要急于摆脱什么)
"不必问我是谁,也不必寻找。"("不必"二字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近乎冷酷的决绝,彻底堵死了所有追问的可能)
"能在角落为你点亮过一瞬微光,我已心满意足。"("心满意足"四字,笔迹陡然变得轻飘虚浮,透着一种耗尽心力的疲惫与认命般的释然)
"珍重。"(最后的"珍重",收笔处有一个小小的、压抑的顿点,墨水在那里聚集成一个小小的墨团,像一声沉重得无法出口的、无声的叹息,也像最终的句点)
"最后一次了?"
"不必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