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下意识地攥紧了手机,冰凉的金属边框硌着掌心,带来一丝现实的刺痛。
就在这思维几乎凝滞、疲惫与失望如同潮水即将淹没他的头顶的瞬间——
一个名字。
毫无预兆地、带着某种宿命般沉重的轰鸣,以摧枯拉朽之势,猛地撞开了记忆深处那扇锈迹斑斑、吱呀作响的沉重闸门,卷起经年累积的厚重灰尘,骤然清晰、放大,如同探照灯惨白刺眼的光柱下无所遁形的目标,占据了他全部的思维:林叙。
沈知时如同被高压电流瞬间贯穿了脊椎!浑身肌肉猛地绷紧!
他猛地从书桌前弹坐起来!动作幅度大得带倒了搁在桌角的笔筒,"哗啦"一声脆响,几支笔噼里啪啦地滚落在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后背"咚!"一声狠狠撞在硬木椅背那坚硬的棱角上,剧烈的震动让桌面上那半杯凉透了的白开水都惊慌地漾起涟漪,水杯底座与桌面摩擦发出刺耳锐利的"嘎吱"声,在这万籁俱寂、落针可闻的深夜寝室里,突兀、刺耳得令人心惊肉跳!
"我靠。。。。。。谁啊。。。。。。大半夜的。。。。。。拆家呢?!"
下铺的室友被这突如其来的剧烈动静惊扰,含混不清地咕哝了一句带着浓重睡意的脏话,烦躁地翻了个身,将被子狠狠拽过头顶,发出一阵窸窣的抱怨声,随即又沉入梦乡。
而沈知时,对这些外界的声音充耳不闻。
他的心脏,此刻正如同被一双疯狂而有力的手死死攥住、又疯狂擂动的战鼓,在狭小的胸腔里失去所有章法地狂暴冲撞、轰鸣,每一次沉重而剧烈的搏动都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太阳穴突突直跳,血液呼啸着冲向四肢百骸又倒流回心脏,带来一阵阵眩晕般的灼热与窒息感!
林叙!
那个高中三年,几乎总是沉默地坐在他旁边或身后、安静得像图书馆角落里一株吸收了所有寂静、默默生长的绿植的男同学!
那双骨节分明、修长却并不细腻、指腹和虎口处永远带着洗不净的铅笔灰渍和淡淡模型胶水痕迹、却意外灵活而稳妥的手!
那个在校庆布置展板时,能一言不发、利落地爬上颤巍巍的高梯,神情专注而沉稳,用钉枪精准无误地固定好每一块沉重展板,动作干净利落得与他清瘦的身形有些不相称,却在被他随口问"喂,林叙,你怎么每次都抢着把最累最危险的活儿干完?"
沈知时,耳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唰"地一下漫上可疑的、仿佛被夕阳骤然灼伤的绯红,然后含混地、几乎是仓促地低下头去,只留给他一个柔软的发顶和一句模糊不清、很快消散在空气中的"。。。。。。没事,顺手。"的林叙!
这个念头,如同破土而出的毒藤,刚冒出来就带着惊人的、野蛮的生命力,死死地、紧紧地缠住了沈知时的心脏!越收越紧,几乎让他窒息,血液都为之凝固!
荒谬!
简直是天方夜谭!离奇得可笑!难以置信!
他可以肯定送花的和送太和殿模型的是同一个人。那种沉静、精密、持久、近乎苦行僧般的风格,如出一辙,带有强烈的个人印记。
可是——
就在不久前,那次小范围的高中同学聚餐上,有人起哄开玩笑地问起他收到匿名礼物的事,当时林叙就坐在他对面隔两个人的位置,安静地吃着东西。
在一片嬉笑猜测、喧闹起哄声中,他也曾状似随意地、带着点惯常的调侃意味,隔着桌子问过林叙:"哎,林叙,不会是你暗恋我吧?搞得这么神秘?"
当时林叙是怎么反应的?
他握着玻璃杯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顿了顿,随即抬起眼。
餐厅暖黄的灯光落在他干净的脸上,他的眼神透过那副简单的黑色细框眼镜,平静得甚至有些淡漠,看向沈知时,语气自然流畅得没有一丝磕绊,甚至还带着点朋友间那种"又来了?你们真够无聊的"的惯常调侃意味,嘴角扯起一个极淡的、近乎无奈的弧度:"我?怎么可能。你想多了。"
表情滴水不漏,自然得无可指摘,甚至那双眼睛里,都看不出任何一丝多余的情绪,只有一片坦荡的平静。
此刻,这记忆中的高清画面,如同寒冬里一桶掺杂着锋利冰碴的冷水,从头顶猛地浇下!
将他心头刚刚因"林叙"这个名字而猝然窜起的、带着灼热温度与无数混乱联想的火苗,"嗤啦"一声,彻底浇灭!只剩下一片冰冷刺骨、冒着丝丝白气的狼藉和空虚。
一股强烈的、近乎狼狈的自我怀疑和否定,如同冰冷的海潮瞬间淹没了他!将他从头到脚都浸得湿透,冷得他指尖都在微微发颤,心底一片寒凉。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用力地甩了甩头,动作幅度大得再次带动了肩膀,仿佛要将这个"荒谬绝伦"、"匪夷所思"的念头,像甩掉一只令人恶心不适的黏腻虫子一样,彻底地、干净地从自己的脑海里甩出去!驱逐出境!
"我服了!我到底在胡思乱想什么鬼东西。。。。。。"沈知时懊恼地、近乎无声地从齿缝里挤出低语,带着一种深刻的自我厌弃和困惑。
指尖狠狠插入发根,用力抓挠着头皮,带来一阵尖锐的、清晰的刺痛,他试图用这明确的物理痛感,来驱散脑中那片混乱粘稠、让他无所适从、几乎要迷失其中的迷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