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说你这几天都没怎么吃东西。"沈知时轻声说着,将橙子放在桌上,"我买了点橙子,很甜。"
顾淮南像是没听见,依旧维持着原来的姿势,只有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圈看不见的戒痕。
沈知时叹了口气,在他身边的地板上坐下,与他并肩望着窗外。老樟树的叶子在晚风中轻轻摇曳,投下斑驳的光影。
然而,在父母面前,顾淮南却依旧努力维持着一种近乎残忍的"正常"。饭桌上,他会拿起筷子,机械地往嘴里送食物,咀嚼,吞咽,回应父母小心翼翼的、带着担忧的询问。
"小南,多吃点这个排骨,炖了很久的。"母亲将最大的一块夹到他碗里,声音轻柔得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嗯,谢谢妈。"顾淮南点点头,甚至努力向上扯了扯嘴角,试图形成一个类似微笑的弧度,尽管那弧度僵硬而短暂,像水面上一闪即逝的涟漪,很快便消失无踪。
他能感觉到父母停留在他脸上的、那充满忧虑的视线,这让他胃里一阵翻搅,却强迫自己继续吞咽。
"高考完了,也该。。。。。。和同学出去玩玩,散散心。"父亲斟酌着开口,语气带着不易察觉的试探。
"知道,过几天。。。maybe。"顾淮南含糊地应着,声音平静,甚至带上了一点刻意营造的、虚假的轻松,"有几个同学约了。"他撒了谎,只是为了暂时安抚父母那悬着的心。他低下头,避开父母的目光,盯着碗里油腻的汤汁,胃部的抽痛再次隐隐传来。这种强颜欢笑,比彻底的沉默更加耗尽他的心力,每一次肌肉的牵动,都像是在拉扯心口未曾愈合的伤疤。
晚饭后,顾淮南帮着母亲收拾碗筷。当他拿起一个玻璃杯时,手指突然不受控制地颤抖,杯子从手中滑落,在瓷砖地上摔得粉碎。
"对不起。。。"他慌忙蹲下身要去捡碎片,却被母亲拦住了。
"没事的,小南,让妈妈来。"母亲的声音温柔,却带着掩饰不住的心疼。
顾淮南看着母亲小心翼翼收拾碎片的侧影,胃里又是一阵抽搐般的疼痛。他转过身,快步走向卫生间,关上门,撑在洗手台上大口喘气。镜子里的人脸色苍白,眼睛红肿,像个陌生的幽灵。
第二天,天色阴沉,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地压着城市上空,空气闷湿得令人窒息。顾淮南对母亲说:"妈,我出去走走,约了。。。同学。"声音平稳,听不出波澜。
母亲看着他,眼底是藏不住的担忧,却还是点点头:"好,早点回来,路上小心。"
他"嗯"了一声,穿上鞋,推门走了出去。没有目的地,只是漫无目的地走着,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沿着熟悉的街道机械地移动。然而,他的脚步却像被一条无形的、悲伤的线牵引着,不由自主地、一步步地,将他带向那些城市角落里,深深烙刻着另一个名字印记的地方。
他没告诉任何人去向,甚至可能自己都没有明确的目的地。
只是脚步像被一条无形的、悲伤的线牵引着,漫无目的,却又不可避免地走向那些城市角落里,深深烙刻着另一个名字印记的地方。
阳光很好,好得有些刺眼。街道上车水马龙,人声嘈杂,这一切却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传不到顾淮南的耳朵里。
他只是一个无声的影子,沿着记忆的脉络,缓慢移动。
市图书馆的老楼,带着旧时代特有的沉静气息。他走上三楼,木质地板发出轻微的吱呀声,熟悉得令人心口发紧。
靠窗的那个位置,是他们周末最常来的地方。
苏北清总会提前跑来占座,用一本书或一个笔袋,宣告主权。顾淮南则会偷偷带来被管理员明令禁止的零食,塞在书包最底层。
阳光透过巨大的玻璃窗,依旧在深色的木质桌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和记忆中无数个午后重叠。
苏北清会在这里刷那些永远刷不完的物理题,眉头微蹙,侧脸线条干净利落。顾淮南则摊开一本闲书,往往看不了几页,目光就飘到了对面那人的脸上。
累了,两人就头碰头挤在一起看同一本画册,或者在一张草稿纸上,用不同颜色的笔偷偷下五子棋,输了的人要去楼下买最贵的冰淇淋。
顾淮南走到那个熟悉的位置。对面空着。
椅子被规整地推在桌下,冰冷而陌生。
他缓缓坐下,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冰凉的桌面。
某一刻,他的手指突然停顿在一个极其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凹陷处。
他的心脏猛地一缩——那是某次苏北清解题到忘我,手臂长时间压着桌面,笔尖无意识刻划留下的极浅痕迹。
他曾笑着指着那痕迹说:“看,这是我的勋章,以后就算毕业了,它也得在这儿替我占座。”
指尖下的冰凉木头,仿佛突然变得滚烫。顾淮南猛地蜷缩起来,胃部传来一阵剧烈的、生理性的抽痛,像有一只无形的手在里面狠狠拧绞。
他弓起身子,额头重重抵在冰凉的木质桌沿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额角瞬间沁出冰冷的汗珠。
周围安静得可怕,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翻书页的沙沙声,以及窗外模糊的车流声。
这些声音非但没有带来生气,反而更加清晰地将他的无声的痛楚隔绝开来,困在只有他一人的回忆牢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