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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再见面吗(第1页)

那束芍药,最终停在了那个萧瑟深秋的末尾,像一枚被时光骤然凝固的琥珀,封存着最后一丝未尽的暖意与无声的告别。

沈知时一直清晰地记得它最后的模样——饱满层叠的花瓣在日益凛冽的空气里微微瑟缩着,边缘已见些许疲软的卷曲,却依旧透着一股近乎倔强的、灼目的嫣红,被素净而坚韧的牛皮纸小心翼翼地包裹着,安静地倚在宿舍门口冰冷的瓷砖地上。

那是最后一次。

自此之后,无论日历如何翻过一个个或喧闹或寂寥的节日,学期更迭了多少回春秋,鄂大的樱花开了又谢,宿舍窗外的梧桐绿了又黄,总有或盛大或精巧的花束,在一些被社会共识定义为“特殊”的日子里,准时出现在他的门口。

清新的小雏菊、优雅的洋桔梗、甚至偶尔是一捧带着山间晨露与泥土气息的野花……它们依旧被精心搭配,美丽得无可指摘,却像失去了灵魂的精致符号,再没有一丝属于那个特定之人的、独一无二的温度与心跳。

它们只是花,美丽的、空洞的、与他无关的馈赠。

外卖软件的提示铃声依旧会响,但每一次迎接沈知时的,只有外卖员被口罩遮去大半的脸、公式化的疲惫眼神和一句没有任何波澜的“沈先生,您的花,祝您生活愉快”。

那个持续了三年、沉默的、带着无法言说之心事的隐秘仪式,在那个秋末,戛然而止。

没有只言片语的解释,没有挥手告别的背影,如同夜空中一道悠长而神秘的星轨被强行掐断,只余下尖锐的、令人心悸的空白和漫长的、无所适从的余响,在往后无数个空寂的日子里反复回荡,折磨着他的神经。

沈知时不再会下意识地侧耳倾听走廊里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不再会在听到门口细微响动时心脏漏跳一拍。

他知道,那些曾在他或许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晦暗角落里,投下一束温柔微光的馈赠,已随着那个削瘦、安静、将一切汹涌深埋于平静表面之下的身影,一同沉入了时光不可逆转的深潭。

它们不再属于此刻,只永恒地属于那个被他迟钝感官错过、被无情岁月悄然吞噬的少年时代。

他将那最后一束异常出现的、带着诀别意味的芍药,做成了企图对抗时间的干花。

娇艳欲滴的花瓣在时光无声而巨大的挤压下,不可抗拒地褪去了鲜活的生机与水分,色彩变得深沉、黯哑,质地变得脆弱而轻薄,仿佛轻轻一触就会碎裂成粉末。

他拥有着一种近乎偏执的耐心,查阅资料,选择最适宜的方法,小心地倒挂风干,再极其轻柔地压平,用近乎透明的、质地细腻的硫酸纸如同包裹易碎的蝶翼般仔细包好。

然后,他将它们与那张边缘已微微泛黄、字迹却依旧清晰如昨、力透纸背的卡片,还有几块从那座摔坏的太和殿乐高模型废墟上,他借着台灯光芒仔仔细细挑拣出来、反复擦拭干净的微小残片——那是他所能保留的、与林叙那段短暂交集过的、最具体的“遗迹”——一起,无比珍重地、仿佛进行某种仪式般,放进了一个深蓝色的、内衬柔软的天鹅绒盒子里。

盒子不大,尺寸刚好,能严密地容纳下他这段未曾有机会绽放就已骤然凋零的心事。

它被安放在胡桃木书桌抽屉的最深处,压在一叠叠厚重的专业书籍和文献打印稿之下,像一个被精心掩埋、不愿轻易触碰的时光胶囊,沉默地镇守着他心底最柔软的角落。

每一次,当他需要寻找某份文件而拉开那个抽屉时,陈旧木轨发出的轻微摩擦声后,映入眼帘的,便是那束不再盛放、被时光定格的芍药,卡片上沉默却震耳欲聋的字迹,以及那几块冰冷、却承载着少年所有笨拙与赤诚心意的塑料残片。

他的指尖有时会无意识地、极其轻柔地抚过那些干枯的花瓣,触感粗糙而遥远,带着一种永恒的凉意,如同那段从未有机会宣之于口、便已夭折的深沉爱恋。

时光的无情潮水,就在这一次次无声的凝望、抽屉反复的开合与指尖细微的触碰间,裹挟着世间一切人与事,无可挽回地向前奔涌。

遥感科学与技术,在大多数旁人眼中,是枯燥乏味的抽象线条、冰冷庞大的数据堆、以及一种远离人间烟火的、“上帝视角”的疏离感。但对沈知时而言,在人生某个无形的岔口被那场“模型灾难”和随之而来的真相猛烈撞击之后,一种沉潜已久、近乎本能的天赋与专注,仿佛被骤然唤醒,并推向了极致。

从大二下学期起,他就主动申请进入了学院的重点实验室,在充斥着精密仪器低沉嗡鸣和无数屏幕幽幽微光的空间里,近乎痴迷地撰写复杂代码、处理海量的卫星遥感影像、构逻辑严密、追求极致的学术论文。

投稿至顶尖会议期刊、参加高规格的专业竞赛、承接具有挑战性的实际项目……他像一块被投入知识海洋的、贪婪无比的海绵,不知疲倦地汲取着这个抽象而宏大的世界里的一切养分。

进入大三下学期,随着保研压力的临近和对自身要求的不断提高,这种投入几乎到了疯狂忘我的地步。

遥感影像的智能解译、复杂场景的三维高精度建模、海量空间数据的挖掘与模式识别……

他把自己彻底沉入由“0”和“1”、由算法和模型构成的深海中,越潜越深,仿佛只有这片冰冷、精确、绝对理性、没有复杂情感干扰的领域,才能让他获得片刻珍贵的喘息与内心短暂的安宁。

只要不让自己停下来,那些总在寂静深夜或独处间隙悄然浮现的、关于某个沉默身影和那份沉重心事的思绪,就能被暂时有效地隔绝在外。

渐渐地,这种“测绘世界”、“解码地球”的独特视角,竟潜移默化地成了他认知和理解现实的一种本能方式。有时在深夜查阅课题资料,屏幕上展示着超高精度的古建筑三维点云数据或复杂壮丽的地貌激光雷达扫描图时,他眼前会毫无预兆地、清晰地闪过林叙曾经画在草稿纸上的设计稿——那些曾铺陈在旧课桌一角、线条极致精巧流畅、结构逻辑严密得如同精密仪器、却又蕴含着奇异美感的模型图纸。

紧接着,心口便会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细微却无比清晰的刺痛。

这感觉倏忽即逝,快得像一颗无人遥感卫星以数公里每秒的速度掠过地表时,偶然捕捉到的、无法被现有算法解析其成因的微小气流扰动,无声地掠过他的胸腔,留下一片难以言喻的酸涩与空旷。

他的努力并非徒劳。这种近乎燃烧生命的投入,结出了硕果。

导师们开始在重要的组会、在走廊的短暂交谈中频繁提及他的名字,语气中带着赞赏与期许。

“沈知时那篇关于利用多源遥感数据反演城市热岛效应空间异质性及其驱动机制的论文,切入点非常新颖,数据处理极其严谨,结论扎实且有启发性,很难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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