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王家是个小官吧?”
“是,那王勉富的亲爹从前是那什么通州还是哪里县令底下做事的,捞得盆满钵满,结果因为战事奔逃,带出来的没剩太多,可依旧是富得流油,那边的小儿子估计是担心王勉富分家里钱财,才干出这丧心病狂的事!”
李眠玉听罢,忍不住插了一句:“那报官将人抓起来没有?”
身后冷不丁出现小娘子声音,那几个妇人吓了一跳,回头就见个脸被包得严实的小娘子,也没多想,便自如地搭起话来。
“哪能不报?王勉富的老母妻儿又惊又吓,哭得不能自己,当天就要去被报官,结果那老东西阻拦,那继室还恐吓说他这回是跟着县令来陇西的,马上就要去节度使府做事,若是不想王勉富两个儿子有什么事,最好只当王勉富是横死的。”
“王勉富之妻听罢不敢得罪,拉着自己不肯罢休的婆母咽下这口气,这事就囫囵过去了,只当王勉富是横死的。”
“就算报了官,这种芝麻大小的事,如今官府哪里闲心管这种小事。”
几个妇人唏嘘几句,只当小娘子来听闲话了,其中一个又说,“半个多月前我家大儿被征兵走了,这两日回家一趟,说是快出去打仗了。”
李眠玉听得眉头皱紧,有几分愤懑:“打仗就不管这种恶事了吗?”
“都打仗了,谁还管这些事?要是咱们大周还是太平年,也不会发生这种恶事!都怪从前的皇帝没用,叫人夺了位。”
说到后面,妇人们又埋怨了几句前头的文昌帝。
李眠玉听不得任何人说文昌帝坏话,先是好起来些的心情又低落下来,没再插嘴多问,一直低垂着头。
燕寔抬起头,目光淡淡一扫那几个妇人。
妇人们莫名察觉两道凌厉的视线,一看,那小娘子身边站了个高挑俊俏的少年,那少年目黑唇红,却气势凛冽,看着十分不好惹,竟是下意识住了嘴。
燕寔牵着神魂又开始飘忽的李眠玉往旁边走了几步,他低头看她眼眶又开始红了起来,眼睫处开始凝结泪珠,他抬手擦去。
李眠玉浑浑噩噩抬头,眼睛望进燕寔漆黑柔润的眼睛,听他低声一板一眼说:“圣上若知道这种事,一定会管。”
她听罢,心中熨帖,看着燕寔点了点头,“嗯!祖父知道定会管!”
燕寔抬头看了一眼四周,问:“还去不去?”
“去,当然去!”李眠玉重新振作起来,抹了一把眼睛,严肃点头。
前面就是灵堂了,燕寔牵着她过去。
灵堂里一具黑色棺材摆在那儿,上面绑着丧幡白花,四处亦是有丧幡飘荡,李眠玉心里还是有些害怕,但她看到旁边捂脸烧纸钱哭得伤心的一老一少两个妇人,那害怕就少了些。
于她们来说,是至亲至爱逝去。
李眠玉正了正脸色,跟在其他人后面与燕寔一起拜了三拜。
随后,她将目光放到那两个妇人身上,想到要毛遂自荐,心中又忽然生出羞意。
但她是公主,日后要养燕寔,她必须要赚钱,必须要振作!
李眠玉几步走过去,她从未做过这样的事,一开口,面就红了,端庄文雅道:“逝者已登仙界,生者当勉励,愿君节哀顺变,以慰泉下之灵。”说罢,她顿了顿,“倘需为文以祭,仆愿助君斟酌,可述其生前德行,铭其遗爱,使逝者德音永续,生者哀思有托,不知尊者意若何?”
那一老一少妇人乍然听到清脆的少女声音怔了一下,脸上挂着泪茫茫然抬头,见面前站了个年纪不大的小娘子,穿着浅蓝裙衫,脸上包着头巾,露出一双妙盈盈的黑白分明的眼睛,看不出具体模样。
再一听她说的话,更是茫然。
随之是她身侧那煞是好看俊俏的少年出声:“她说愿意为王勉富写祭文,你们意下如何?”
两个妇人还是有些懵,老妇是农妇出身,靠着织布把儿子养大,生意渐渐做起来,而王勉富之妻亦是老实本分出身,不识字,不懂什么祭文。
李眠玉想了想,轻声说:“就是写一篇说王勉富好并且思念他的文章,烧给他,让他知道,许是投胎也能先占个位呢!”
后面这话是皇祖父告诉她的,所以小时她就用心识字读书,写出第一篇祭文时就希望父王母妃能够知道她的想念,并且投个好胎,盼父王母妃身体康健,福寿绵长。
老妇一听,潸然泪下,忙点头,只是目光却看向了燕寔,道:“小郎君帮我儿写。”
李眠玉怔了一下,赶紧说:“是我来写。”
老妇却抹了两下眼睛,看了一眼李眠玉道:“小娘子哪会写字,且女子写这种定不吉利,小郎君瞧着样貌好,身子康健,定是有福之人,看着也读过书的样子,由他写最好。”
李眠玉第一次听说女子写不吉利这样的话语,面色一阵红一阵白,一时竟是也有些茫然,说不出话来了。
她不理解,为什么女子写就不吉利了?
“我不会写。”燕寔面无表情,声音平静。
那老妇被一双漆黑的眼睛一看,竟是生出寒意,可此时盼儿投好胎的心愿涌了上来,且她靠着自己养大儿子,又做了布匹生意,是有几分强势的,竟是强忍着压力说:“那便她来说,你来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