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士诚定是得了本地好——豪强指点,利用城外水网,专拣无人看守的狭窄河沟、泥泞滩涂行军,避开了我军巡察的官道要隘,再趁暗夜悄悄潜行至城下!”
搞清楚了贼军悄然出现在城下的原因,只能稍稍缓解城头上守军的一些疑虑和恐慌。至于如何打退贼军的进攻,却不能只靠嘴皮子,赵世安正待询问李华甫破敌之策,忽听后者疾呼:
“大老爷,快避一避!贼寇要攻城了!”
只见城下火光涌动,贼军阵型开始有了变化,显然即将发起进攻!
张士诚此人确如李华甫所了解的那般,不仅勇悍敢战,更深具谋略与个人魅力,凡战必身先士卒,极得部下拥戴。
数日前,他与胞弟士义、士德、士信,以及李伯升等十八位兄弟歃血为盟,便果断突袭了白驹场司令司,杀死欺压灶户的司令丘义及一众为富不仁的豪强灶户,焚毁官衙,以此宣告反元。
随后,他又迅速开仓放粮,以“不反即死”的决绝姿态,裹挟了数千名饱受压迫的灶户和疍民,拉起了最初的起义军。
白驹场隶属高邮府,西邻兴化,北接盐城,攻打这两座城池本应该更容易,但张士诚深知凭手下这群缺乏兵甲和训练的乌合之众,即便侥幸攻下这盐城和兴化两县,也难成气候。
他将首个战略目标,果断锁定在南面更远也更富庶的州城——泰州。并计划以战代练,通过南下攻打沿途各大盐场来锤炼队伍,积累资源。
首战,便是攻打其宿敌——丁溪场盐枭刘子仁。
战斗异常惨烈,张士诚所部伤亡极大,阵亡加溃逃损失近千,就连胞弟张士义也中箭身亡。但张士诚硬是咬着牙,浴血拼杀到最后,终于击败了刘子仁,夺取了宝贵的粮草和第一批像样的军械。
此战血的教训,让张士诚清醒认识到乌合之众不堪大用。
他迅速对队伍进行简单整编,并犒赏有功将士,严厉申明军纪。此后每战,队伍都在血火中快速成长,攻下东台场后,已渐渐有了几分“义军”的气象,再不是刚刚起事的草寇。
攻打梁垛场时,他得到该场豪杰潘元绍的倾力相助;进攻安丰场,又得另一位豪杰吕珍率众来投。
如此一来,张士诚麾下兵力扩张至近四千人,且与初期滥竽充数的灶户、疍民不同,这些新附者多是敢战青壮,军心士气可用,已初步具备了攻打州城的实力。
但张士诚还是牢记丁溪场的教训,并未盲目带着全军直接压到泰州城下。
他采纳了潘元绍、吕珍等本地人的建议,精选两千余精锐(主要是渡河工具不足),利用错综复杂的河沟、芦苇荡和泥滩等地形掩护,避开官军巡察,意图深夜潜行至泰州城下,偷取此城。
可惜,泰州守军的警惕性超出了张士诚的预期。
义军尚未接近城墙,就被城上的巡哨士兵察觉,警讯瞬间传遍全城,大量守军随即登城防御,偷袭计划功败垂成。
眼见偷袭无望,张士诚并没有沮丧,临机应变,果断下令全局每人举两个火把,以此虚张声势,试图制造大军压境的假象,震慑守军,挫伤其士气,为己方攻城赢得些许心理优势。
但他心下雪亮,知道仅靠这些手段,并不足以攻下泰州。
泰州毕竟是州城,墙高两丈六尺,周长十二里,设有水关和宽阔的护城河。朝廷下达“修城令”后,赵世安又组织人力加固了城防,增筑马面、箭楼,防御绝非那些残破小城可比。
张士诚知道若不能趁守军刚刚登城惊慌失措之时,果断发动强攻,一旦让城内军民摸清了己方的虚实,稳定下来,则此战必败无疑,一旦拖到天亮,搞不好还会全军覆没于此。
决心既下,张士诚再无犹豫。
他大步走到阵前,面对麾下将士,声音沉稳而充满力量,清晰地传遍安静的军阵,道:
“诸位弟兄!咱们来得急,来不及打制攻城的大家伙!想砸开这泰州城,夺了里面的粮饷金银,博取以后的大富贵,就只能全靠咱们手里的盐船、竹筏和澡盆了!”
张士诚猛地抽出腰刀,指向黑暗中巍峨的泰州城墙,吼道:
“待会攻城,我张九四冲第一个!是爷们的,想发财的,不怕死的,就跟着我冲!破了城,里面的东西,任取任拿!”
张士德、张士信、李伯升、潘元绍、吕珍等将领无不被他的豪气感染,纷纷热血上涌,请命先锋。但张士诚大手一挥,坚持要亲率第一波突击队。
他制定的战术简单却实用,将湿泥厚厚地糊在盐船、竹筏和澡盆底部,将其倒扣举起,便形成了一面面移动的简易盾牌,能有效抵挡箭矢和抛掷物。
队伍顶着这些“盾牌”抵近城门后,便以草料火油,烧穿城门。
在张士诚的亲自带领下,起义军冒着城上零星射下的箭矢,成功地推进至东城门下。干柴草料被迅速堆起,火油泼上,一支火把扔过去,烈焰“轰”地一声冲天而起,迅速吞噬了包铁的厚重城门!
但张士诚还是低估了州城城门的坚固程度。大火虽烈,却一时难以将其烧穿毁坏。而城上的守军在军官督战下,也开始疯狂地向城洞口抛洒沙土、倾倒凉水,奋力扑救火焰。
起义军缺乏重型远程武器,仅有的少量竹弓劣箭,对城上守军的压制效果微乎其微,反而在对方的劲弩硬弓还击下,不断出现伤亡,攻势为之一滞。
就在这危急关头,张士诚透过城头纷乱的火光,看到了正在城门楼附近大声呼喝指挥救火堵门的判官李华甫。
他纵横淮东多年,三教九流结交甚广,曾也是李华甫的座上宾,深知其底细过往。脑中灵光一闪,顿时计上心来,当下运足中气,朝着城头高声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