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军政皆通张九四
时值十月中旬,本该是月明星稀的时节,今夜却因浓云密布,厚重的云层遮住了星月的光辉,将天地浸入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墨色之中。
旷野无声,唯有寒风掠过枯黄的苇草,发出窸窣碎响,更衬得战前令人窒息的沉闷气息。
泰州治所海陵城高耸的城墙垛口后,两名巡哨的士兵被寒风吹得缩手缩脚,正倚着冰冷的女墙,有一搭没一搭地低声抱怨着这鬼天气,及东、西两面皆困的紧张局势。
突然,一阵疾风短暂地掀开了云层的一角,几缕惨白的月光般倏然洒落,恰好照到了泰州城池东北面的一大片区域。
月光的亮度有限,自不可能如白昼照亮四野,但乌漆嘛黑的夜里,即便是一丝微弱的光亮,也能看到不少黑暗中潜藏的危险。
一个眼尖的士兵猛地瞪大了眼睛——就在那光影交错的一刹那,他清晰地看到城外原本漆黑一片的野地里,竟有无数黑影在蠕动,如同从地底涌出的鬼魅。
“快看,那是什么?”
同伴的视力更好,联想到已经流窜至泰州境内的反贼张士诚,当即惊呼出声。
“敌……敌袭!是张九四!张九四杀来啦!!”
凄厉到变调的嘶吼声撕裂了夜的宁静,随即便是锣声连响,发出了立即登城作战的示警声。
张士诚祖上数代便是白驹场灶户,在本地树大根深,其人更是凭借多年贩卖私盐积累的财富和人脉,手下笼络了一大批悍不畏死的亡命之徒。
多年经营下来,张士诚对淮东密如蛛网的河沟、滩涂,乃至一些大人物背景,都摸得清清楚楚。
他起兵之后,竟能巧妙地利用这些地利人和,避过高邮府官军的耳目和堵截,一路行军近两百里,悄然钻入了泰州腹地。
泰州州尹赵世安并非庸碌昏官,接到张士诚作乱的警讯后,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即严令守军加强巡戒,还命州判官李华甫亲自率领精锐骑兵出城,在各交通要道处往来巡防。
赵世安自以为层层设防,已然做足了准备,纵不能将这股刚刚起事的贼寇歼灭于境外,至少也能提前发现敌情,为守城争取宝贵的时间。
可他万万没有料到,自己煞费苦心的部署,竟是全然无效!
贼军就如同会土遁术一般,半夜里神不知鬼不觉出现在了泰州城下。
当赵世安在亲兵簇拥下气喘吁吁地奔上东城墙时,眼前的景象让他的心瞬间沉入了谷底——城下,原本漆黑一片的野地中,此刻已然亮起了至少五六千支火把。
城外,跳跃闪烁的火光仿佛连成了一片浩瀚的星海,虽然隔得太远,看不清贼军军容,但他也能想象到火把映照下一张张凶悍嗜血的贼军面孔,想到城池一旦告破,自己会迎接怎样的命运。
在城墙上的火光映照下,赵州尹脸色的变得铁青,猛地喝道,声音因惊怒而尖利。
“李判官!”
按元制,州判官仅为从七品,本职理刑狱,因天下动荡,朝廷又增其捕盗剿匪之责。泰州判官李华甫职司所在,自不敢远离城墙,此刻正紧跟在知州身后,闻声就知道不妙,但仍硬着头皮站了出来。
“下官在!”
赵世安猛地转头,目光如刀子般射向李华甫,死死盯着他,语带冰冷的指责道:
“李判官!本官命你带人出城,扼守要道,严密巡察!为何还能让贼军如入无人之境般,神不知鬼不觉就摸到了我等眼皮子底下?!你这差事是如何当的?!”
李华甫只觉得心口憋闷,委屈难当。
他确实是严格执行了赵州尹的命令,亲自带队出城,向东、北两个方向仔细搜索了近三十里,并未发现敌情,直到天色昏暗,麾下将士催着回去,他才匆匆回城复命,其间不敢有半分懈怠。
结果,却是没捞到功劳,也没有半点苦劳不说,如今贼兵压境,黑锅却要扣到自己头上?
眼见赵州尹有临阵推卸责任之意,李华甫深知此事关乎身家性命,绝不能吃这个哑巴亏,当即梗着脖子,声音也提高了八度,据理力争道:
“回大老爷话!下官严守钧令,巡防直至天黑方才回城,沿途确未发现任何贼军的踪迹!今日随下官出城的数百弟兄皆可作证!大老爷若因贼寇狡诈潜行,而欲弹劾下官失职,恐难以服众!”
朝廷几个月前才杀了一批溃逃失土的官员,赵世安担心泰州守不住,确实存了万一城破,便找个人给自己顶罪的心思。
但此刻贼军攻城在即,他还需倚仗李华甫这等熟知兵事的粗鲁武夫为自己出力,也不敢逼得太甚,只得强压怒火,语气稍缓,追问道:
“那依你之见,这数千贼军,莫非是插翅飞来的不成?!”
李华甫暗自松了口气,心思也活络起来。他出仕前曾混迹江湖多年,见识广博,当下凝神向城下仔细观望。借着敌军火把的光亮,他很快注意到了那些贼军身边的奇特物事,顿时恍然大悟,道:
“大老爷请看!贼军携带有大量盐船、竹筏,还有,还有不少大澡盆!此等物什最是轻便,擅在浅水河汊乃至泥滩沼泽中划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