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州城内,早已不复昔日模样。
街道两旁,多处被石弹轰塌的房屋残骸,断壁残垣在惨淡的星光下投下狰狞的阴影。来不及清理、被掩埋在瓦砾下的尸体,在七八月的炎热天气中迅速腐烂,散发出浓烈的恶臭。
这恶臭无处不在,钻入鼻孔,渗入衣物,仿佛已浸透了这座城市的每一寸土地和空气。
几个月前,当元廷下诏“徐州内外群聚之众,限二十日,不分首从,并与赦原”时,徐州红巾军虽然被元军压着打,但仍据有徐州、萧县、下邑、永城等七城之地,实力犹存。
彼时城中,主战的声音尚能压过主降的怯懦。
等到六月底,噩耗接连传来。
元军相继踏破永城、萧县,如同冰冷的铁钳,彻底完成了对徐州的合围。外援断绝,孤城悬危。城中主降的声音如同瘟疫般开始蔓延,渐渐高涨,压过了主战的呼号。
再后来,当元狗在徐州东西南三面架起了数十具襄阳砲,日夜轮番轰击城池时,守军的士气更是如雪崩般狂泻。
巨石撞击城墙的轰鸣,不仅砸碎了砖石,更砸碎了人心。
每一次石弹落下的巨响,都让城中将士的脸色白上一分,握着兵器的手颤抖一下。
主降派开始占据上风。
绝望像冰冷的潮水,一点点淹没着残存的抵抗意志。
七月二十六日,在投降派的压力下,芝麻李抱着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派出了乞降的使者,希望为城中军民换取一条生路。
不料,这次元狗却极为反常!
他们根本没有接受投降的意思,反而当着无数守城将士的面,将使者乱刀分尸。使者血肉横飞的惨烈景象,绝望凄厉的哀嚎,如同最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所有还对元廷存有幻想的人脸上。
至此,徐州城中上下才彻底明白:元狗这次是铁了心要斩尽杀绝。
不灭徐州,誓不罢休!
乞降的路被彻底堵死,城中军民除了死战,别无选择!
到现在,城防设施被严重摧毁,六座谯楼尽成瓦砾。城墙多处墙体剥落,夯土外露,在石弹持续的轰击下不断被削薄。城内房屋倒塌无数,废墟下掩埋的尸体腐烂发臭,瘟疫的阴影开始笼罩。
城中弥漫着一种末日即将降临的绝望。
但鞑子不接受投降,所有人都被逼到了绝路,只能咬碎牙齿,带着无尽的恐惧和麻木的仇恨,一天天地坚持下去,等待着那最终时刻的降临——无论是城破,还是渺茫的奇迹。
徐州城外,元军中军大帐。
帅位空悬,火把和蜡烛将帐内照得亮如白昼,却驱不散一股压抑沉闷的气氛。
“探马回报,西南宿州方向近几日发现乱贼频频异动,贼军斥候活动范围大幅扩张。前日、昨日,与我巡哨探马发生多次激烈冲突。二位怎么看?”
说话之人,端坐主位左侧,乃本次围剿徐州红巾军的元军次帅——通政院使答儿麻失里。他身着紫袍,面色凝重,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案几上的粗糙羊皮地图。
而此次围剿徐州贼军的主帅——右丞相脱脱帖木儿(以后简称脱脱)此刻尚在大都,还未启程,前线军务暂由答儿麻失里这位从一品大员主持。
坐在答儿麻失里右侧下首的枢密院副使秃坚不(从二品)闻言,捋了捋修剪整齐的胡须,脸上带着明显的疑惑:
“宿州贼军?不是只剩下彭、赵二贼两万残兵败将,缩在乌龟壳里快两个月不敢露头了么?怎的突然吃了熊心豹子胆,敢主动出城,撩拨我军虎须?”
他的语气带着居高临下的轻蔑,但眼神深处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安。
答儿麻失里眉头锁得更紧,沉声道:
“据逃回来的探马禀报,与我军交手的,不是宿州贼军。他们发现了红旗贼的旗号!”
他加重了“红旗贼”三个字,帐内气氛瞬间一凝。
“昨日两场前哨战,我军探马阵亡十一人,重伤八人,轻伤二十八人!”
答儿麻失里报出这个数字时,语气带着难以置信的沉重。要知道,以往对付徐州红巾军的探马,元军往往能以一敌多,占据绝对优势。
秃坚不倒吸一口凉气,道:“伤亡怎么这么重?红旗贼到底来了多少人?”
“直接与我军接战的贼军探马,每队不过十人左右。”
答儿麻失里也不知道红旗营来了多少人,只能回忆逃回探马的禀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