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左君弼约定的是旬日之期。时限未至,何必自乱阵脚?”
石山确实不急。
自左君弼在梁县被迫“献城易帜”,低头觐见的那一刻起,双方主从的名分便已定下。
红旗营日益强盛,兵精粮足;合肥军困守孤城,实力受损。这种根本性的力量对比,不会因为左君弼一时的拖延而改变,反而会越拖,差距越大。
只要左君弼不反叛,双方军队在边境地带的小规模摩擦冲突,影响不了大局。
左君弼若是识相,奉令出兵,那自然是最理想的结果。
红旗营能省下防备合肥的兵力,左君弼的军队熟悉地形,作为向导和辅助力量,也能减少主力攻坚的损耗,加快平定庐州路的速度,皆大欢喜。
他若执迷不悟,抗命不来?
那也无妨。
无非是多留些精锐兵马驻守梁县,看住合肥军,防备其可能的背后捅刀。
自己辛苦些,亲率主力多打几场硬仗,多拔几个据点罢了。
甚至,左君弼若真敢抗命,正好落了口实。
待到红旗营以扫平庐州路其余州县,整合更多资源,再挟万钧之势回师,也便能名正言顺地高举“讨逆”大旗,彻底解决合肥这个隐患,将其完全纳入掌控。
约定出兵的最后一日,太阳已经西斜,将梁县大营的旗帜影子拉得老长,大营西面,终于扬起了滚滚烟尘。
一支约莫两千人的队伍,在夕阳的余晖下,抵达梁县。队伍前列,一面略显陈旧的“左”字大旗迎风招展。
旗下,左君弼一身锃亮的鱼鳞甲,外罩锦袍,骑在一匹高大的青骢马上,腰杆挺得笔直。但他眼底深处的疲惫和不甘,却瞒不过石山锐利的眼睛。
合肥军虽然没有倾巢而出,但由左君弼亲自统率,姿态还是做足了。
队伍在距离大营辕门一箭之地停下,左君弼翻身下马,深吸一口气,大步流星地走到中军帐前,对着早已等候在此的石山抱拳躬身,道:
“末将左君弼,奉命率部前来。路途耽搁,来迟一步,请元帅责罚!”
石山脸上瞬间绽开爽朗的笑容,仿佛之前的等待从未发生过,快步上前,亲自扶起左君弼的手臂,力道不轻不重,带着一种刻意的亲热。
“哈哈!左将军言重了。你既然来了,便不迟。”
石山的目光扫过左君弼身后那些风尘仆仆却仍保持着队列的合肥兵卒,赞许地点点头:
“左将军治军有方,麾下皆是虎贲之士。得将军相助,此番南下,必能马到功成!”
两人心照不宣,绝口不提上个月两军水陆摩擦的不快。几句简单的寒暄后,石山便直接切入正题,开始安排行军序列,语气自然地带上了统帅的威严。
“我军此番南下,首战目标乃是巢县!此城扼守巢湖咽喉,拿下它,则巢湖尽在掌握,亦可震慑庐州路残余元军。”
他目光转向左君弼,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安排。
“左将军所部远来辛苦,鞍马劳顿,便随中军一同行动,如何?”
左君弼暗松了一口气,其人最担心的就是石山借刀杀人,将他顶在攻城第一线,消耗合肥军实力。
石山安排合肥军随中军行动,正是他求之不得的安排,左君弼立刻抱拳,声音洪亮地应道:
“末将领命!谨遵元帅调遣!”
梁县作为大军前进基地和粮草转运枢纽,必须留下可靠力量驻守,确保后路安全。
石山命抚军卫都指挥使邵荣只率一千兵马随军出征,其余皆留守梁县,负责粮道畅通和防备可能的合肥异动(虽然可能性已大大降低)。
算上左君弼带来的两千合肥兵,此次南征巢县的大军,仅战兵就有一万之众,再加上早已在巢湖中游弋待命的红旗营水师,攻克巢县这个并非坚城的小邑,自然是不在话下。
但要想彻底扫清庐州路元军残余,分兵驻守各处要隘,安抚地方,镇压可能的反抗,仅靠这一万战兵,就显得有些捉襟见肘了。
左君弼猜不透石山的想法,也不敢多问,只是严格约束本部人马,行军时紧随中军之后,不得擅自行动,不得与友军发生冲突。
次日,大军开拔,离开梁县,浩浩荡荡向东南方的巢县进发,红旗营与合肥军之间差距,便清晰地展现在左君弼和他的部下面前。
红旗营本部战兵,仅有八千人。
论人数规模,远不及动辄裹挟数万流民的彭莹玉部那般浩大,但这支军队的精锐程度和纪律性,却让左君弼这个行伍多年的宿将暗自心惊。
队列行进时,步卒方阵如同移动的赤色城墙,衣甲鲜明,长矛如林,骑兵分列两翼,控马娴熟,队列紧凑,马匹扬起尘土却不显混乱。
各卫、各营、各队的旗帜颜色、图案、大小皆有严格区分,在行军途中高高擎起。传递命令时,旗语迅捷高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