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石山再能打,那也是陆地上的本事。巢湖方圆八百里,烟波浩渺,红旗营还能下水不成?就算他们真下了水,打不过,还跑不掉,躲不了么?
谁曾想,红旗营竟然真下了水,石山的手早就悄无声息地伸进了巢湖深处,神不知鬼不觉间占据了姥山岛,连水寨都立起来了。
俞廷玉敏锐意识到,巢湖上群雄并立、各自为王的逍遥日子,恐怕就要到头了。
红旗营水师一旦在姥山岛站稳脚跟,下一步必然是整合吞并湖中所有势力,绝无例外!
不想上岸种地再受官府盘剥的话,留给他的路就只剩下两条了。
要么,投靠官军,联手灭了尚未成型的红旗营水师。
要么,干脆投靠红旗营,跟着石山造反。
投靠官军自不用想,巢县就有水军,能投靠他早就投靠了,没什么好处还平白得罪石山惹来祸端。
造反?俞廷玉现在还真不想造反。
在巢湖当个“湖霸”,虽然没啥大出息,可小日子过得自由自在,不用辛苦种地也不纳粮,日常只需找“自己湖区内”的渔户收些保护费,就能过得颇为滋润。
更重要的是,眼下元廷虽然显露出了颓势,烽烟四起,可离彻底完蛋还远着呢,这么早就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跟人造反,风险实在太大了。
就算真要选条造反的路,那也该去投靠势力更大,名头更响的徐寿辉徐宋政权。
论地盘、论声望、论水上的家底,石山眼下哪点能跟徐寿辉比?
可石山这一手太绝了,偷偷摸摸在姥山岛这个巢湖的心脏位置扎下了钉子,这就不是让他俞廷玉选不选的问题了,是根本没得选。
刀已经架到脖子上了,不想死,就只能认栽。
俞廷玉一旦认清了现实,便决心做足姿态,船队离红旗营水师营寨还有三里地,他就果断下令停船,随后对引路的张德胜拱手,道:
“张兄弟,徐总管就在岛上坐镇,俺们带这么多船,乌泱泱地直接开进水寨,万一冲撞了贵人,可就罪过了。俺们把船队就停在这儿,俺和廖兄弟只带几个随从,随张兄弟登岛拜见徐总管,可好?”
张德胜一听这话,心里那块悬着的大石头终于落地,俞廷玉分明是低头服软了,当即堆起笑容,爽快应道:
“好!还是俞大哥考虑得周到,廖兄弟,请!”
俞廷玉当即把船队指挥权交给了儿子俞通海和俞通源,自己则干脆利落地抓住缆绳一滑,稳稳落在旁边一艘小船上。随即,小船灵活地划动,直接汇入了张德胜的船队里。
廖永安也是个光棍性子,见俞廷玉已经带头做了表率,自己也不能弱了名头,同样把船队交给弟弟廖永忠,也迅速划着小船跟上了俞廷玉。
姥山岛,水寨内。
徐达看到俞、廖联合船队停在了三里开外,纹丝不动,心知张德胜已经成功震慑住了二人。但他依旧没有放松警惕,低声下令,道:
“弓弩手保持隐蔽,无我命令,不许妄动!”
水寨沉重的木闸门在绞盘的转动下,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缓缓升起。
俞廷玉乘坐的小船刚驶入水寨,抬眼就望见营中主码头上,一个身材高大的身影正独自负手而立,渊渟岳峙,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张德胜想起当日徐达单枪匹马喝退合肥数百骑兵的英姿,腰杆挺得更直了,语气带着自豪介绍道:
“俞大哥,廖兄弟,那位就是俺们徐达徐总管。”
俞廷玉心中暗凛能得石元帅信重,独当一面主持巢湖水师大局,这位徐总管的气度当真不凡!
小船靠上码头,张德胜领着俞廷玉和廖永安踏上栈桥。
“总管,人带来了。这位是俞廷玉俞大哥,这位是廖永安廖兄弟。”张德胜上前禀报。
直面徐达那高大身影和无形中散发出的威严,俞廷玉心中最后那点小心思也彻底烟消云散,立刻拉着还有些发懵的廖永安,上前一步,单膝跪地,抱拳行礼,声音带着恭敬,道:
“小人俞廷玉(廖永安),久仰石元帅威名!今日得知徐总管代元帅在姥山岛立营建军,特率手下儿郎前来投效。俺们出身草莽,行事难免粗鄙,还望总管不嫌腥贱,多多提携。”
徐达见状,大步流星走上前来,声如洪钟,道:
“徐某久闻巢湖俞氏父子、廖家兄弟皆是不惧暴元的豪杰,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是真英雄!”
话音未落,他那双有力的大手已经伸了过来,一手一个,稳稳地托住了俞廷玉和廖永安的胳膊肘。
俞廷玉只觉得一股难以抗拒的巨力从小臂传来,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已经被徐达稳稳地“托”了起来,旁边的廖永安同样一脸震惊,显然也感受到了那股沛然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