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谢蝉被他拒绝时失落的神情,宋时危鬼使神差伸手打开木匣。
烛光在脸上投出一片阴影。映出他如刀刻般的侧脸,
宋时危向来从容不惊的脸上突然出现一抹讶然,他定定看着木匣中的物件,眼中情绪万千,琥珀似的瞳孔在夜晚显得黑沉如潭。
片刻后,他轻轻拿起匣中匕首,伸手触碰上面镶嵌的琥珀。
没料到谢蝉想法设法送给他的,竟是一把匕首,更没料到,这把匕首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他的手中。
房中寂然荒芜,院中月光清白,僵立许久的宋时危忽而抬头,朝门外看去。
门外,丛月终于从库房犄角旮旯里找到谢蝉许久未用的针线用具。
谢蝉思来想去,准备给蒋崇年绣一双足袜。
她少时贪玩嫌麻烦,即便谢如寻请了最出色的绣娘教她,过了半月,谢蝉仍绣的歪歪扭扭,绣娘气不过,找谢如寻告状,哪料谢如寻只淡淡:“窕窕不愿做女红,那便不做。”
直至今日,那绣娘教其他娘子时,依然会把这件事拿出来以儆效尤。
谢家的女郎是中书令捧在手上的明珠,旁人见了,面上说一句女郎真真是秀外慧中,背地里再啐她只不过命好罢了。
谢蝉在父亲织就的锦绣房里无忧无虑长到十四岁,可少时想嫁的人不愿娶她,甚至还要奔赴边关。房内烛火亮堂,谢蝉低头看着手中歪扭的针线,忽而觉得有些不对味。
这样的日子,真的是她想要的么?
虽然闲适却很无趣,她的生活中,除了蒋崇年,还有什么呢?若有日父亲不在,蒋崇年也不在了,她又能如何生存呢?
建元十三年的春天已近尾声,谢蝉破天荒思考起自己的未来。
翌日清晨,谢蝉早早便跑西市置办了好多物件,她怕蒋崇年战场上受伤,特意买来玄铁制成的护心镜、还有治外伤的药粉数瓶,甚至花百两银子从一神医那儿买来可医死人药白骨的神药。
虽说功效不知,但图个心里安慰。
这些东西,再加上她准备把足袜,待蒋崇年出征,她便一起送给他。
蒋崇年有大志向,她也不能拖后腿,于是谢蝉抽空找到父亲,提起蒋崇年之前说过的女学:“父亲,朝中是不是要开女学了?”
谢如寻正值休沐,悠哉给枇杷树浇水,闻言停下,瞧她身形清减,全然不似从前神采奕奕的模样,心中担忧,语气却平静问道:“窕窕想去?”
他表情淡然,丝毫不提自己是女学创立的最大阻碍,好似只要谢蝉说想去,女学就一定能办好。
谢蝉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我想去的。”
她想起京中最近疯传流言,心中忐忑,问:“边关战事真如京中所传么?”
征兵榜文一出,京都人人风声鹤唳,京都向来是国之中心,这里的人很少能经历战争,温软乡里长大,就连十三年前先帝去世,皇宫里的圣人争权夺位,也仅限于宫城里,与老百姓有何干系?
然这下可不得了,京都竟开始征兵,甚至有流言传那蒙金已经打到京城城门外。
谢如寻此刻倒真有些讶然,自己都女儿自己了解,一门心思栽在隔壁蒋家小子头上,平日里读读话本,趁他不注意偷吃饮子,这些便是她生活中最大的事。
没想到一向天真的女儿竟也开始关心这些杂事:“窕窕关注这个做什么?”,他摸了摸谢蝉的脑袋,声音平和,令人安心:“不过流言罢了,你放心玩去,一切有长辈们顶着。”
蒙金几乎是一夜之间雄起,全然没给大周反应时机,自开春宁川三城尽失后,蒙金猛将忽必那又连攻五城,消息传到京都时,朝臣还在为谁去领兵争执。
可这个消息一出,众臣沉默。
这已经不是谁去领兵的问题,而是大周兵力,能抵挡异军突起战无不胜的蒙金吗?
故而圣人才急令兵部,广征天下英勇善战者,没道理蒙金有猛将,他大周就一个都没有。
然这些这只是表面缘由,真正的隐由谢如寻自不可能言明。
谢蝉放下心来,得到父亲允诺,除了绣样,她也时刻关注女学之事。
而蒋崇年那边,有宋时危帮忙,他化名周三成功报名,半月后出征,故而他开始忙碌起来,成日加紧训练,连夜不辍学习兵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