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前两天还不是这样的!说完这句她就想把刚才那个大夫拉回来,说不定是他搞的鬼,这个庸医!
但是还没有动作,衣袖就被一只手拉住,手的主人非常纤细,可只剩皮包骨了。
许舒望虚弱地说:“过来,陪姐姐坐一会儿。”
她话音未落许舒守就训练有素地坐好了,床上还不够她发挥的,只见她坐在地上将头脸贴在姐姐手上,再次感受着上面的温度,就如往常一样。
很久之前她发烧的时候就喜欢这样做,冰冰凉凉的很舒服,不过现在身份倒转,只希望能自己的温度分给对方,不让她感知到一丝寒冷。
屋内一时安静,姐妹俩都没去管外面不怀好意的目光,只是专心享受这一刻。
最终还是姐姐先开口了,她和之前一样语调轻柔,仿佛是普通姐妹之间谈话那样说:“阿守,你知道吗,前段时间苏公子给我来信了。”
许舒守蹭了蹭姐姐的手,安心听着没吭声。
“他在信中说,他手上有张多余的船票,可以让我们离开苏州,到时候去哪儿都可以,只要别落在个打仗的地方就行了……”
许舒守闻言问:“姐姐是要跟苏公子离开吗?”声音没有多余的感情,就像是一句普通的询问。
但这时候许舒望却烧得迷糊了,她看着灰白的蚊帐仿佛回到了母亲的臂弯,幼时母亲总是这样抱着她和妹妹,哄她们入睡,耳边似乎响起熟悉的歌谣,是母亲温柔的声音,记忆在眼前浮现。
她喃喃道:“不要,我希望你代替我去……”
在幼时许舒望的记忆里,母亲也不是总是如此温柔的,她大部分时间都十分严厉,戒尺藤条动辄鞭打在她身上——
“许舒望你记好了,你是苏家长女,整个苏家的担子都在你肩上,什么时候了还出门玩闹!一点都没个做姐姐的样!”
藤条划过,带起刺耳的风声,她下意识侧头,最后落在眼中的是挂满珠翠的帘帐,同样在这帘帐下的是祖母苍老的声音,那是她与妹妹及笄那天——
“阿望啊,祖母知道你心善,最近世道不太平,苏夫人她娘家路子广,你多跟苏小公子接触一下,祖母看他挺喜欢你的……”
藤条是孜孜不倦的教诲,都是铁水,一笔一划将她雕刻成现在的许舒守,那个长女、苏府的继承人。这其中唯一的例外,便是——
“母亲,是我要姐姐陪我玩的,你不要打她了!”
那个自出生便陪伴着她的身影,即使藤条加身也不忘护住她的女童,是滚落在山坡下也要伸过来的手……
双胞胎此消彼长她是知道的,不过不要紧,她觉得自己这么多年来占尽了甜头,够本了,接下来的日子她希望妹妹能附在她身上,用苏家大小姐的身份活下去,去重庆去法国,随便去哪里。
这本就是她从对方身上夺走的。
不过就是真的很舍不得……
意识陷入深处,许舒望昏迷过去。
一个月后,许舒守的农活停了,她将自家种的稻谷和田地都便宜卖给了秋水一家,对方家里添了个新成员,正是需要用地的时候,二人一拍即合,许舒守拿着钱跟着那位仙姑去镇上买药。
说是镇,其实也是个小集市,外面到处都在打仗能有一处安身之地就不错了,别想着有什么大的买卖,不过是托相熟的人去药店里抓几味药罢了。
这不,还骑着驴车。
毛驴一摇一摆地往前走,车轱辘在石子路上滚地咯吱作响,二人并肩坐着,时间长了腰背直发酸。在楚肴以为这趟旅程就这么无聊下去的时候,那驴居然一抖耳朵,嚼起车轴旁的青草,停在半路上不走了。
楚肴抖了抖缰绳,但是无用,那毛驴依旧吃的津津有味。
就在这时许舒守笑了,她轻声唤了两句,是个不成型的调,跟哄小孩一般,但那驴耳朵微微一抖,竟真的慢慢抬起头,嘴上还挂着残草,它认得对方的声音。
“它只听我的。”
许舒守说,眼中充满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