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参被丈夫这番话说得一时语塞,也烦躁的揉起了脑门。
“唉,那时就知道他是人中龙凤,咱们娆疆这浅滩,根本关不住他这条真龙。可……可这也太快了嘛……才两年,甚至两年不到,这么个小家伙,就要成为坐上龙椅的真命天子了……这速度,简直是……妖孽!”
她骂了一句,气呼呼的坐下,但随即又忧心忡忡起来:“就算他念着旧情,不会薄待咱们闺女,可咱们做爹娘的,也不能让闺女失了体面,平白矮人一头。木头!你赶紧给我想,想不出像样又合规矩的贡品,老娘今晚就让你尝尝新配的‘百爪挠心蛊’!”
正当夫妇俩一个喋喋不休施压,一个愁眉苦脸对着礼单绞尽脑汁之际,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却是自外间由远及近,疾步而来。
“报——”
一名王府侍从几乎是冲进了大厅,急声道:“禀大王、夫人。汴京秦王使者到,乃是夜不收侍御典事钟小葵,与礼部尚书杜荀鹤,车驾已至府门外!”
“什么?!”
蚩离和鲜参同时惊得站起,面面相觑,俱是愣在当场,眼中瞬间充满了巨大的惊喜和一丝猝不及防的茫然。
两人下意识的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略显简朴的家常寨民服饰,此刻换装显然来不及了,只能匆匆整理了一下衣袍,疾步向外迎去。
府门外火把通明,钟小葵干练飒爽,腰间悬着夜不收的制式短刃,她身旁站着身着紫色官袍,头戴展脚幞头的礼部尚书杜荀鹤,亦是疲惫至极,但三缕长须飘洒胸前,气度儒雅持重,端是尽显天朝上官威仪。
两人身后,是数百精悍的护卫,显是星夜兼程,马不停蹄的赶至这万毒窟。
杜荀鹤正整理着被风吹得微乱的衣冠,一一应对着周围万毒窟众人好奇又敬畏的目光。
当他看到一身普通寨民服饰、毫无王爵仪仗迎出来的蚩离夫妇时,先是一愣,旋即立刻上前一步,一丝不苟的躬身行礼:“下官杜荀鹤,奉秦王殿下钧旨,见过云南王,见过夫人。”
其人礼数周全,无可挑剔。一旁的钟小葵亦是上前一步,抱拳行礼,动作干净利落。
蚩离连忙客气还礼:“杜尚书、钟典事远道而来,跋山涉水,实在是辛苦了。为何未提前遣人通报?娆疆道路艰险,诸位想必甚是劳顿,快请入内奉茶歇息。”
而话语之中,看着这两个陌生的朝廷大员,蚩离心中却也是难免惊疑不定,以往接触的都是蜀地官员,秦王此刻突然派来如此高规格的使者,所为何事?
难道中原又有重大战事,需娆疆倾力支援粮草?可这等事,只需让蜀地官员知会一声便可,何须劳动堂堂礼部尚书与夜不收典事亲至?
众人移步至王府正厅落座,杜荀鹤并未过多寒暄,简单解答了蚩离关于路途的询问后,便神色一肃,从袖中珍而重之地取出一卷用明黄锦缎严密包裹的诏书。
他起身走到厅中,双手捧定诏书,朗声道:“秦王钧旨到——”
蚩离心下一凛,急忙拉着还有些没反应过来的鲜参与厅内一众娆疆官员恭敬下拜:“臣等接旨。”
“……咨尔云南王蚩离,镇抚娆疆,导引风化,推广农桑,惠泽边民,输诚纳款,功在社稷……特晋尔为镇南王,世镇滇土……其女蚩梦,天真烂漫,钟灵毓秀,淑慧敏达,于国事襄助有功,更与殿下情谊深厚,深得喜爱……着礼部尚书杜荀鹤、夜不收侍御典事钟小葵,持节奉礼,迎入汴梁,以侍宫闱……念其功情,特免诸藩请婚、纳贡之仪……”
此言一出,蚩离和鲜参齐齐猛地抬头,瞬间呆住。旋即之后,巨大的惊喜如同潮水般瞬间将他们淹没。
无需他们上表请婚,秦王竟主动派人千里迢迢来接了!而且听这措辞,“情谊深厚,深得喜爱”,这哪里还有半分“回了中原便忘了闺女”的担忧?!
蚩离与鲜参对视一眼,都能清晰的看到彼此眼中翻涌的震撼与欣慰,亦有一道道深藏的复杂情绪。
震撼的是女儿终究是得遇良人,前途光明;欣慰的是娆疆与中原的关系将更加紧密牢固;复杂的是,深宫似海,闺女那跳脱飞扬的性子,能否适应那重重规矩?未来在那佳丽云集之处,又能否安然自处?
然而,无论思绪如何翻腾,蚩离终究是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翻涌的心潮,重重叩首下去,声音带着激动与无比的恭敬:“臣蚩离,领旨谢恩。秦王天恩浩荡,臣与娆疆上下,感激涕零,永世不忘!”
鲜参也盈盈下拜:“谢殿下恩典。”
杜荀鹤收起诏书,脸上露出和煦的笑容,连忙上前亲自搀扶起蚩离,口中改称“镇南王”不提,他随即微微侧身,指向厅外那一长溜盖着油布的车队。
“殿下深知娆疆路途遥远险峻,特为圣女备下丰厚聘礼,以示恩宠眷顾。”
他示意随从掀开部分车辆的油布,火光下,便见成箱的丝绸锦缎、珠宝首饰、珍贵药材、瓷器玉器,还有整箱整箱的书籍典籍。更引人注目的是一个由夜不收小心翼翼捧着的锦盒,盒盖开启,里面赫然是一套按妃位规制绣制的霞帔,在火光下熠熠生辉,尊贵逼人。
杜荀鹤看向仍处于震撼中的鲜参和一脸激动难以平复的蚩离,笑道:
“殿下言,圣女身份贵重,情谊深重,所有礼仪器物,皆按侧妃之制备办,一应俱全。下官此来先行,携带之物有限。另有大批崭新的农具、能工巧匠、经史典籍等,不日将陆续运抵娆疆,以资王化。唯愿圣女舒心顺意,早日抵京……”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带着善意的提醒道:“镇南王当知,殿下登基大典在即,此等国之盛事,时辰乃天定,断不会多等。圣女若能赶在大典之前抵京,那意义……可就大不同了……”
轰。
杜荀鹤最后这几句话,如同数道惊雷,在蚩离和鲜参耳边轰然炸响。
免除一切藩属献女的程序不提,关键是迎蚩梦的礼仪,是按侧妃之制备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