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周身更被一股狂暴、紊乱、深邃如渊的黑紫色气旋所笼罩,气旋无声旋转,时而膨胀,几乎要撑裂岩壁,时而又猛地坍缩,仿佛要将中心的人彻底吞噬。
压抑到极致的痛楚呻吟从她紧咬的牙关中挤出,汗水早已浸透单薄的衣衫,紧贴在玲珑的曲线上,勾勒出惊心动魄的弧度,却又透着无尽的脆弱。
日落西移,晚霞终暗。
暮色四合,飞瀑的轰鸣、水汽的湿润瞬间远去,仿佛隔着厚重的帷幕。
降臣茫然睁眼。
目之所及,唯有无垠的素白。积雪深可没膝,寒风如刀,卷起细碎的雪沫,打在脸上如同冰冷的砂砾。
天空是一种压抑的铅灰色,低垂得仿佛触手可及,却又显得无比遥远、空旷。一轮巨大的、殷红如血的月亮,诡异地悬在这灰暗的天幕中央,冰冷的红光浸染了茫茫雪野,将一切都蒙上一层暗红。
玄天之高,高似九野之天;去地五亿万里…
而未待反应过来,一股源自那浩瀚苍穹的无形巨力猛地攫住了她。
她的身体便不由自主地被向上拉扯,双脚离地,向着那轮血月飘去。速度越来越快,寒风在耳边化作凄厉的呼啸。
她失措地低头,脚下的雪原在急速缩小、远离。连绵的雪山变成了微小的褶皱,广袤的森林化作模糊的绿斑,奔腾的江河细如银线。视野急速拔高,雪原变成了大地的一角,大地变成了宇宙无穷的一部分,而宇宙又迅速缩小,融入一片漆黑旷寂,点缀着无数冰冷光点的浩瀚虚空。
九天九野,九千九百九十九隅…
没有上下,没有左右,唯有永恒的黑暗与死寂的星辰。
她渺小如尘埃,在这冰冷死寂、浩瀚到令人绝望的宇宙虚空中漫无目的地飘荡。目力所及,星辰看似密集,实则相隔亿万里之遥,冰冷而遥远。时间失去了意义,方向失去了意义,唯有永恒的孤寂如同无形的雪雾,将她彻底淹没。
求索无路,归途断绝,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对宇宙无穷与自身渺小的极致恐惧与绝望,笼罩住了她全部心神。
就在这意识即将被浩瀚虚无彻底吞噬的瞬间,头顶百会穴如同被九天之上的神雷劈中。狂暴灼热、至刚至阳的纯阳之气,蛮横地贯入她飘荡的意识体,要将她这缕微弱的意识彻底焚毁、撑爆。
冰火两重天的极致酷刑,在灵魂层面疯狂肆虐。
石洞内闭着眼的降臣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七窍渗出的血丝更多了。
无为无幽,无为无限,间在此间…
宇宙的冰冷死寂与纯阳之气的焚身灼痛交织撕扯,她的意识在存在与虚无的夹缝中剧烈扭曲,仿佛随时会彻底消散。
空寂其渊,时止无痕…
绝对的死寂再次降临,比宇宙虚空更深沉。时间彻底凝固,连自身的存在感都变得模糊。唯有那焚身的剧痛,成为证明她还“存在”的唯一标识,却又是最痛苦的折磨。
但倏然之间,降臣死死咬牙,轰然睁眼。
吉塔雪峰,近在咫尺。
降臣一怔,复而不可置信的回头,却见一个红发少女正奋力驾驭着一辆马车,在厚厚积雪道中疾驰向前,寒风裹挟着雪粒,如同鞭子般抽打在二人脸上。
身后,藜部萧兀烈率领的上百精骑穷追不舍,马蹄踏雪声如同催命的鼓点,越来越近。箭矢撕裂空气的尖啸不时从头顶、身侧掠过,深深钉入雪地或车厢。
“公、公主……”降臣听到自己颤抖的低语,声音稚嫩而惊惶。
“快!再快些!”思玉丹却顾不得回话,声音中带着几分嘶哑,狠狠抽打着疲惫的马匹。她身后肩胛处,一支毒箭的箭羽兀自颤抖,剧痛伴随着麻木感不断蔓延,半边身子都开始不听使唤。
而降臣回头望去,追兵狰狞的面孔在风雪中若隐若现,当即便要下意识的去摸身后的鼓鞭。
但她双脚却在这一刻骤然传来剧痛,无尽的九幽寒气自地底疯狂倒灌而入涌泉穴,顺着经脉一路冻结、撕裂。那寒意瞬间蔓延至全身,让她眼前阵阵发黑,摸向腰后的手更是抓了个空。
少女降臣强行振作抬头,但瞳孔瞬间一缩,想也不想便一把推开身旁的思玉丹,“公主,小心!”
思玉丹猛地回神,一支劲矢擦着她的鬓角飞过,带起几缕断发。她死死咬住下唇,血腥味在口中弥漫。目光扫过身边少女苍白惊惶却好像还在恍惚的脸,又望向马车前方,十余骑从山道尽头疾驰而来,同样在张弓搭箭。
“降臣,”思玉丹的声音因剧痛和寒风而颤抖,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抓紧了!”
她猛地一勒缰绳,马车在雪地上划出一道弧线,不再试图冲向前方的围堵,而是斜斜冲向侧面陡峭的吉塔雪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