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开!”张青的嘶吼已带了绝望的凄厉!他竟猛地将身子一旋,如同肉盾般,决绝地覆在了孙二娘身后!
“噗嗤!”“咔嚓!”“噗——!”
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接连响起!
一枚金丸狠狠嵌入张青后腰,打得他一个趔趄!
另一枚正中他左腿膝盖侧面!那膝盖骨应声而碎!张青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嚎,左腿登时如同烂泥般拖在地上,再也使不上半分力气!
最致命的一枚,擦着他的额角掠过,却狠狠打中了他左眼!
“啊——我的眼!!”
血光迸现!张青的左眼珠竟被那金丸打得爆裂开来!黏稠的血浆混合着青白的浆液,如同恶心的汁水,瞬间糊满了半张脸!他剩下的右眼死死瞪着,血泪狂涌,整个人如同从血池地狱里爬出的恶鬼,发出断断续续、凄厉到极点的哀嚎!
“当家的——!!!”孙二娘回头目睹此景,只觉得心肝脾肺肾都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撕裂!那剧痛甚至压过了石灰灼眼的痛苦,滚烫的泪水混着血水石灰,在她脸上冲出两道沟壑!
她不是没杀过人,不是没见过血,可眼前这为她挡下致命一击、被打得不成人形的,是她那刀子嘴豆腐心、骂她最凶却也最疼她的男人啊!
“走!快走啊!”张青忍住疼痛高喊。
孙二娘发出母狼般的悲嚎,一把架起几乎瘫软、左腿拖地、左眼只剩血窟窿的张青,用尽全身力气往旁边一条更窄、堆满杂物的黑巷子里撞去!
张青沉重的身躯压得她几乎跌倒,她咬着牙,反手将巷口一个卖肉的油腻木案板猛地掀翻,杂物哐当滚落,暂时阻了追兵一瞬,一个缩身转入另一个小巷。
“放下我…蠢婆娘…放下…”张青气若游丝,破碎的喉咙里挤出断续的字句,每说一个字都带着血沫,“咱俩…身上背着…多少条人命…被…被西门狗贼…拿住交给官府…就是…千刀万剐…下油锅…一个也活不了,不如跑一个…是一个…”
“放你娘的屁!给老娘闭嘴!”孙二娘架着他,深一脚浅一脚在黑暗的巷子里狂奔,涕泪、血水、石灰糊了满脸,涕泪横流地破口大骂着哭嚎:
“要死死一块儿!老娘我十六岁在那破草棚子跟了你,一口穿金戴银的福气没享,整日刀里来火里去,被官差撵着跑的跟条狗一样,你敢抛下我走?老娘黄泉路也要撵着你!你给我活着,好好活着,听见没有!”
身后的喊杀声、脚步声如同跗骨之蛆,越来越近!!叫喊声追逐声,甚至还有衙役的喝斥声音。
跑不掉了!!!
张青仅剩的右眼死死盯着身后逼近的光影,又猛地看向身边这个架着他、哭得撕心裂肺、浑身血污狼狈不堪的女人。一股决绝的凶悍和…难以言喻的酸楚,猛地冲上他残破的心头!
“滚——!!!”
张青用尽最后残存的所有力气,发出一声炸雷般的咆哮!同时,他那条完好的右臂猛地一推,狠狠将孙二娘搡得向前扑跌出去!
孙二娘猝不及防,一个趔趄摔倒在地。她愕然回头——
只见张青拖着那条废腿,背靠着冰冷的巷壁,仅存的右眼死死瞪着她,那张被血污、石灰糊满的脸上,竟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却带着无比痛楚与…一丝释然的惨笑!
“孙二娘!你这蠢如猪狗、又馋又懒、惹祸精似的丧门星!老子张青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当年瞎了眼,在十字坡娶了你这个扫把星!滚!败家娘们儿!克夫命!害得老子落到这般田地!滚啊!给老子滚得远远的!下辈子投胎,老子宁愿娶头母猪,也离你这扫把星远些!滚啊——!!!给老子滚~~~啊!”
那骂声,恶毒、粗鄙、刻薄入骨,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刀子,在寂静的巷子里回荡,刺得孙二娘耳膜生疼,心口如同被万箭穿透!
就在这恶毒的咒骂声尚未落尽的瞬间——
张青那只握着剔骨尖刀的右手,猛地回腕!那柄平日里不知剁碎过多少骨肉的利刃,带着一道决绝的寒光,精准无比地抹过了自己的脖颈!
“嗤——!”
鲜血如同被瞬间释放的喷泉,猛地从他颈间狂飙而出!溅满了斑驳的墙壁,也溅了几滴在孙二娘呆滞的脸上!
他脸上的惨笑凝固了,身体靠着墙壁缓缓软倒,仅剩的那只右眼,最后望了孙二娘一眼似乎想要把她牢牢记住,里面的凶戾、怜惜、担心、痛楚尽数消散,只剩下一片死寂的空洞,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混杂着解脱的复杂情绪。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