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昭却是抱着他的手一味地摇头落泪。
袁琢感觉到自己的心脏有些悲痛。
他想起了自己年少轻狂的岁月,那时候他不知天高地厚,虽然被爹娘抛弃但他也自在洒脱,只安慰自己他们是出远门了,旁人笑话他,他也只是好脾气地付之一笑。
再后来随阿翁来了元安,本该蒸蒸日上,却因为他的路见不平差点毁于一旦,虽得了先太子力保,他却也学会在权势面前内敛,尽管他内心不服。
宣和八年,先太子命丧归芜山,他又一次入了诏狱。
他在诏狱里待了很久,从宣和八年的秋日待到了庆元元年冬日,他以为自己在劫难逃了。
可这一次平康公主却将他力保出来。
平康公主与驸马早已貌合神离,她那样高傲的性子受不了日日守活寡,于是她看中了袁琢的尚可皮相,想要将他招入公主府做面首,若今上不应允,她便闹着要绞了头发去九松寺当尼姑。
今上无奈,传召袁琢,当年傲气的袁琢那时还并未离开,宁死不愿受此折辱。
谁料在反复提审与来回辗转间,今上看中了他的胆识和周旋的谋略下,想要将他收入囊中,他誓死不愿背弃旧主,今上能当上江山之主定是狠辣,于是精准地用袁阿翁来威胁他。
终于,他的傲骨被打碎了。
他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事实就是这辈子的美好的记忆他好多已经不记得了,但他知道,清楚地知道他想抓住此刻,想要今晚的记忆停留得长些,再长些。
可他也知道在琤桥斩罪臣之时,双手沾满的鲜血早就清洗不干净了。
他的内心,早已荒草连天。
当初的袁琢,当初的袁听之,再也回不来了。
想到这里,他再一次被深深的自厌所吞噬。
他遇到了一个特别的人,遇到了一个能让他心生波澜的人。
可
他这样的人凭什么呢?
这样好的事情怎么会落到他的头上呢?
他的恐惧无边无际。
“你还没看清我。”
“我所求是史书真实,是人之真实,我早看清你了。”泪眼朦胧间,困意袭来,她如是低语。
临近出嫁,祝昭遵循礼制搬去了祝府。
偌大的祝府却不似她回京那日一般。
依旧是春芜坊,依旧是竹下巷,依旧是高高的门楣。
不一样的是,此刻她来,不用再受屈辱了。
前些时日,袁琢向皇上请命,让祝昭去诏狱中见祝择现一面,女子出嫁合该拜别父母。
祝昭起初不愿意,可袁琢却说:“就当做个了断,我不希望你留遗憾。”
他总是致力于不让她留遗憾。
祝昭自己想来也是,往后怕是也见不到祝择现了,就当告别,就当了断。
去看祝择现的那天天空飘起了下雨,越下越大,到了诏狱,有人引她下去。
诏狱不见天日,踏入诏狱那一刻,祝昭只觉寒意顺着裙裾往上爬。
头顶悬着的牛油灯明明灭灭,将铁栅锈迹照得斑斑如血,空气中弥漫着皮肉溃烂的气息。
“就是这了,姑娘看着些时辰。”狱卒行了个礼就走了。
祝昭透过斑驳铁栅望去,只见角落里蜷缩着的身影抬起头,苍白的脸上遍布青紫伤痕,凌乱发丝间,那双眼睛满是死气。
“父亲。”祝昭不咸不淡地喊了一声。
祝择现有些失焦的眼睛这才回过神来,他茫然地看向祝昭,然后又撑起力气往墙角又挪了挪,声音沙哑:“你离我远点。”
祝昭面无表情地又往后退了几步。
她心里冷笑,祝择现怕不是还在惧怕她的灾厄之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