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统领!是—是丁俊老弟!老毛病来得又重又急!今早刚点完卯还没来得及去到岗位就昏死在值房里了”
“眼看著人都厥过去,脸色乌紫透著死气!我等不敢耽搁,告了假便想送他去杏林巷的老王婆那儿先看看”
梁进的目光越过吴焕宽厚的肩膀。
担架上那年轻的禁军士兵丁俊,紧闭双眼,脸上泛著不祥的酱紫色,嘴唇青灰乾裂,豆大的汗珠密密麻麻铺满了蜡黄的额头,每一次微弱的吸气都伴著拉风箱般的嘶鸣。
梁进对丁俊印象很深。
这小子心臟先天不足,即便后来勉强练武入了品,也始终去不了病根。
而且听说他最后一个亲人也去年过世了,如今和自己一样,成了无依无靠的独苗。
梁进沉默地从怀里掏出一只沉甸甸的钱袋,手腕轻振。
锦囊在空中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稳稳落入吴焕粗糙的手中。
梁进的声音斩钉截铁:
“別耽搁,直接送怀德堂!用最好的药,找最好的大夫!”
“他的假,我来批。务必把人给我照料好了。”
怀德堂,那是京城顶尖的医馆,坐镇的老先生曾贵为御医!
那地方很贵,可不是普通士兵那点寒酸军能去的。
握著那分量十足的银囊,吴焕这个粗獷汉子只觉得眼眶发烫,喉咙堵得厉害。
梁进,果然还是当初那个仗义疏財,极讲义气的同袍兄弟!
“统——·统领!我等替丁老弟——谢过大恩!!”
吴焕深深行礼。
身后钱三、王全几个更是感激得嘴唇哆,只会不停作揖。
眼看他们抬著担架就要继续赶路。
梁进忽然又开口叫住了他们:
“等等。”
几人疑惑回头。
梁进目光扫过这些老兄弟风尘僕僕、带著忧虑的脸,语气放缓了些:
“今天下了值,要是没什么要紧事,都来我家里一趟。”
“喝酒。”
简单一句“喝酒”,却像一缕暖阳刺破了冰冷的权势壁垒,瞬间融化了所有人心头的敬畏与不安。
眾人一愣,隨即眼底都亮起久违的光,紧绷的脸上不由自主地挤出淳朴、真切和受宠若惊的笑容:
“得令!统领!”
他们原以为梁进高升之后,早已和他们这些底层军汉成了两个世界的人,没想到他还念著旧情。
所以这一次,应答声里除了恭敬,更多了几分发自肺腑的信服和亲近。
梁进微微頜頜,不再多言,一夹马腹,带著护卫继续向皇城行去。
马蹄声远去,留下原地一群心中燃起炽热暖意的身影。
与此同时。
另一支由玄甲护卫拱卫、沉默而庞大的皇家车队,正缓缓驶过长街,碾过青石板路,进入皇城。
华贵异常的四爪蟠龙车內,气氛却压抑得能结出冰晶。
皇帝赵御,正端坐於铺著厚厚软毯的御座上。
他面色异常苍白,不见丝毫昨夜离宫时的安详,倒像是刚从惊骇的噩梦深渊中挣扎出来,额角浸著细微的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