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此次从薛府出来,一路上有些时候危在旦夕,但此刻,心中紧绷的弦彻底松了下来。
云央往有人声的地方去,想着军营中兵器不少,去挑个趁手的,还想去看看他们怎么练兵,却不料军中汉子忌讳女人随行,若是以前的她定要争上一争,朗朗乾坤,这山这路,凭什么他们走得,她却走不得?
可现在,她只淡淡笑了笑,目不斜视地去挑了根看得上眼的火尖枪。
即便薛钰允准她同去,那些人的目光也总叫她讨厌。
云央想,这便是娘曾经说的,长大了吧?
她顺着营地后的小路往河边走,河边地势平坦,云央掂了掂手中的火尖枪,有几日没练了。
长枪如风,几欲摧折草木。
“谁,谁在那?”云央收住势头,厉声问,“谁藏在石头后面?”
这里原有一块巨石,因着地势的缘故,云央在上面,竟没看到巨石掩映后在河边浣衣的几个年轻女子和妇人。
而她们看云央的枪法凌厉,一时间也没敢吭声。
一番交谈才知,妇人们是本就在这附近居住的农户,自这营地建立以来,便替将士们浣洗衣物来补贴家用,年轻女子则有一部分是在蜀州城坡之日被救出来的官眷。
即便是官眷,现在这个光景,也只能自己浣衣。
云央有些不好意思地把长枪往自己身后藏了藏。
年轻妇人本白嫩的双手被初冬的河水冻得发红,她保养的算是好的,姣好的容颜并未被岁月侵蚀太多,她皱了皱眉头,“姑娘还害羞什么?姑娘的枪法这么漂亮,我们若是有姑娘一半能耐,也不至于……”
说到这,妇人的眉间似有忧愁。
“娘,你就别说了,妹妹们在城里也不见得就是没救了,我都听说啦,朝廷已经派兵过来了。”少女抚上那妇人的肩膀劝慰道,“等援军到了,必然攻破敌军防线,到时候就可以救妹妹出来了!”
“哎呦,看看,看看,又捡到了一个!”粗使婆子惊喜地朝同伴叫道,扬了扬手中紧紧握着的那块闪着幽幽绿光的石块。
“这是什么?”云央忍不住问。
“这条雾渡河啊,和南诏边陲的澜江是同支,姑娘你看,从这山上上去,再沿着古驿道走,就可以到南诏。”婆子告诉她,“这河里经常会有从澜江冲过来的翡翠玉石!南诏产玉,每年给朝廷上贡好多珍稀翡翠呢!”
云央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接过婆子手中的一小块玉石,对着太阳光眯着眼睛瞧了瞧,乌漆墨黑的石块破了个口,里面果真是又绿又透。
那几个落难的官宦女子也凑上来,即便是见过不少好东西,也被这翡翠的通透莹润所震撼。
若是以前,遇到这种东西买下就是,可现在,她们不仅身无分文,还连使唤丫鬟婆子都没有,洗衣都要自食其力。
云央此时也有些尴尬,自己身上穿的衣裳与灰头土脸的她们对比,实在是……
而她们,对云央很好奇。
只知道云央是上京来的,来了之后便被薛大人藏在营帐里,有人说云央是个女侠,功夫漂亮,只身前往迷障遍布的矿洞去把文大人抢了回来。
可上京来的贵女怎么可能是这样的?
直到今日见到,当真是观之可亲。
年轻女孩子之间是有话题的,云央放下了长枪,与她们你一言我一句地聊了起来。
这一路上她的精神是很紧张的,紧张到有时候多说一句话都会觉得是在浪费时间,生怕自己晚来几息,就与薛钰擦肩而过酿下大错。
现在,有了同龄的女孩闲聊,她话不由自主地就多了起来。
到炊烟四起时,薛钰得知云央受邀去其中一个少女的营帐中一同用饭。
他的目光扫向女眷聚居处的帐子,没说话。
一连几日,她都是早出晚归的,脸上的笑容逐渐多了起来,晚上回来了也是没说几句就睡着了,睡的还很沉。
连薛四爷都看出云央表现的比在薛府时高兴多了,还说这才对嘛,一个年轻女孩子,就该这样有朝气,在薛府时跟个假人似的。
薛钰捻着书卷的手顿住,有些迷茫地望着帐子外的夜色。
她在薛府不高兴?
那种患得患失的感觉愈发明显,说不准她对他只是一时兴起,亦或是见色起意——这几日晚上,她身体里未完全消退的媚药发作时,她总会意乱情迷地夸赞他真好看。
她到底懂不懂什么是喜欢……
色相是会变的,等他老了,她是不是就要去喜欢别人,夸赞别人?
暮色四合之时,薄雾弥漫,树影婆娑,营地炊烟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