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昭却不敢再让他们担心了。
……
风大了好多,卷得祝昭竟有些发冷。她定了定神,看着手上这把剑。
她的人生真正开始,却是七岁伯父久病难医离世后。
伯母没有大办丧事,只是说要把伯父的骨灰带去这天下的每一寸土地——他们曾一起到达过的,或是还未曾抵达过的土地。
出发前,伯母问她,想不想学剑。
……
祝昭本以为七岁前的记忆已太过遥远模糊。可是忽然间,在海潮与咸风中,她又想起了太多曾被积埋已久的事。
每次新年前船帮都会回到广府码头。她蹦蹦跳跳地冲进望海楼,被陈叔高高兴兴地捞起来举在头顶转几圈,再喂她满嘴最爱吃的蟹黄和鱼生。
船帮以经商为主,可裴盈追求的却是整个海洋和海洋的尽头。船队去过太多不同的土地,那里的人叽里咕噜些不同的话,让小小的祝昭见识了太多不同的可能。不过相同的是,无论哪里的人都对裴盈尊重有加。
她本以为寻鹤听说自己要去蜀山学剑后会哭会闹,却不曾想他只是皱出一个像是在哭的笑脸,说“阿昭姐姐,等我和母亲学好枪法再去找你。”
这些事越想越模糊,拉着她意识的一角紧紧下坠。可意识的另一角,却逐渐分明起来。
一道炮火重重砸落到了祝昭身旁,祝昭被冲击震得跪倒在地。她又看到了眼前的厮杀,又看到了眼前的剑,看到了剑光映射的自己那双眼。
她垂着头,怆然笑了。
她想,至少此刻,她的剑是敢挥的。
最后的军队终于涌了上来。刀锋映着冲天火光,映着祝昭血污一团的乌衣。
谢珩站在她身后,白衣已被血与火染得斑驳。他紧紧盯着跪倒在地的祝昭,破损的折扇在指间捏得死紧,骨节泛白。
祝昭握着剑站起来,剑尖滴落的海水混着血,分不清是谁的。
她声音沙哑,但带了一腔嘲弄的意味:“一起滚过来。”
剑光再起,近乎没有章法,只是顺着天地一起起伏。一名官兵被她不要命的打法震慑,稍一迟疑,便被剑锋贯穿胸膛。热血喷溅在祝昭脸上,她竟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又一人从侧面袭来,长刀直取她脖颈。祝昭不闪不避,反手一剑刺向对方心口。
谢珩飞身上前,提扇挡走那把长刀。
“祝昭!”谢珩手中玉扇终于到了极限,鸽血般的红色碎裂开来,刺入他手掌,“你不要命了吗?”
祝昭恍若未闻,剑势一转,又扑向另一个敌人。她的虎口早已震裂,鲜血顺着剑柄流淌,将掌心染得黏腻。她每一剑都带着决绝与痛苦。
那呼啸在天地的风此刻有了落处。
谢珩走近半步,双手紧紧压在祝昭肩头之上,迫使她停下近乎自毁的行为,看向自己。
他哑着嗓子问道:“你明明知道援船很快就会到了,你根本不需要这么拼命去厮杀,你只需要让自己先活下去。”
祝昭却转头望向四周越来越多的敌人,望着渐渐沉没的船体,望着那片吞噬了她至亲至爱之人的血色海洋,缓缓地眨了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