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传来一阵哭嚎声,黎棠转过头,看着自己旁边坐着一个圆脸姑娘准备逃跑,被两名穿军装的同志给按住了。
圆脸姑娘披散着头发,红着眼眶使劲挣脱着:“你们凭什么剪我头发!”
围观的工人们像看戏一般,七嘴八舌地议论着,黎棠也看傻了眼。
“这位同志,厂里的安全生产行动,人人都有责任响应。你如果不积极响应,那只能我们来……”
一个低沉的嗓声在身后响起,像钢笔笔尖触到纸尖的沙沙声。黎棠莫名有些熟悉,转过头去,不由心头一紧,眼睛下意识瞥向他的手腕。
今天他穿的冬服,手腕被袖子挡得严严实实。
孟芸这会已经把剪头发的事抛有爪哇国去了,目光直勾勾地看着面前这名军官,上回她错过了,今天赶巧了,竟然撞上新来的军管组长陆霆。她的脸热得不行,小心脏就扑咚扑咚的。
他身形高大魁梧,皮肤黝黑,军绿色衬衫一丝不苟地裹在身上,帽檐压得很低,阴影斜斜切过眉骨,眉峰锐利如刀削,下方是双浸过寒潭的眼睛,扑面而来的冰冷铁血气质。
跟他一比,机修部那些眼睛长在头顶的男人根本没法瞧!
听说陆组长还不到三十,在部队已经是团队了,也不知道他有对象没有?
如果今天是他来帮她们剪头发……孟芸瞬间感觉剪头发没那么难受了。
跟部队性别构成相反,红棉厂男女比例一比九。自打派驻到这,陆霆已经慢慢习惯了女工们的目光洗礼。
他也认出黎棠,不过神色并没什么变化,只转过头问身后的勤务兵赵鹏:“剪刀呢?”
被组长问到头上,赵鹏愣住,不是吧?团长这是打算自己亲自动手了?
“团长,要不我来吧……”
在部队,团里谁要理发,都是赵鹏出手,高低他也算半个剃头匠。
黎棠刚才被兰组长架出来没穿外套,等了这么久,这会又冷又饿。
不就是剪头发么!
这个年代,在头发和铁饭碗之间,犹豫一秒钟就是对铁饭碗的不尊重。
她看了眼赵鹏被军帽挡得严严实实的头发,朝他伸出手:“剪刀给我。我自己剪。”
赵鹏觉得她有些眼熟,一时不记得在哪里见过,直到黎棠拿走他手里的剪刀才想起来。
那,那不是上回咬团长那个疯女人吗?她又想干什么!
赵鹏头皮发麻,还没回过神来,那姑娘已经将后脑勺的头发拂在胸前,咔嚓一声,齐腰的辫子已经从脖颈间断成了两截。
一旁的孟芸一脸震惊,想不通前段时间还寻死觅活不肯剪头发的人,怎么突然之间一百八十度大拐弯。
兰香娣却松口了气。这姑娘总算想通了。
黎棠掂了掂手里的头发,在年代文里这东西应该可以换吃的。
不过,眼下这局面显然是陆霆说了算。她抬眼看着他:“这头发我能留下来吗?”
对方一愣,继而抬了抬下巴:“可以。”
黎棠将那两束头发揣进饭单胸前的兜里,转头对兰香娣道:“组长,我回去上班了。”
兰香娣松了口气,抬腕看了眼手表:“已经到午饭时间了,你赶紧去吃饭吧。”
黎棠迈着步子朝西织车间走去,她摸了摸耳后的发茬,心下默念:“对不住了。我知道你不想剪头发,等以后有机会再留长吧!”
也不知道原主能不能听见。
陆霆眯着眼睛看着她的背影,脑中似有一团迷雾。他看过苏瑛案子的卷宗,她跟她母亲的确长得很像。
那案子疑点实在太多,那些疑点又跟他至亲之人牵涉到一起,让他不得不多想。
兰香娣看新来的军管组组长面色沉沉地盯着黎棠的背影,以为他还在记恨上回的事,忙道:“这姑娘自从上次在安全动员大会上违反厂规被记过处分后,一直在努力改过自新了。现在在西织当扫地工,表现不错。”
年轻的军管组长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