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重,空中焰尾四窜,画扇立在一间破破烂烂的篷房前,悠闲自得地摇着扇子,道:“谢仙师,久别重逢,甚是想念。”
方才被捉住的孩子见了画扇,快步往人身后一躲,只歪歪地露出一双眼睛盯着她。
谢观止看清来人,一愣,立刻道:“画扇,你怎么在这里?承安宫…”
“我知道,承安宫遭受袭击,虽然早了点。”画扇打断她,转身撩起门帘,道,“外头冷,进来说话吧。”
短短几日不见,画扇又是这般无所不知的模样。谢观止只好跟进屋中,一边琢磨着他说的“早了点”是什么意思,一边又在意方才那小孩与画扇是什么关系。
正思考着如何开口,甫一步入室内,一股暖意扑面而来,眼前之景却让她看傻了眼。
这逼仄的破屋不过方寸大小,屋中亮着几盏煤油灯,却挤了约莫有十来个年龄相仿的孩子。
这群孩子各个手长腿长,身子消瘦,两眼精光,当下正捧着饭碗喝米粥。见到画扇来了,齐齐问候一句“国师”,权作礼数已到。
这种模样的孩子在长安倒不少见,市井大街上就有不少。通常各自有个小碗儿,一边说些讨喜的话一边求老爷太太们施舍“几个子儿”。
只是眼前之景,与平日里给人印象矜贵雍容的画扇相差甚远,谢观止略显意外,道:“这些孩子是你在照顾?”
画扇施施然坐到茶案旁,闻言一讪,沏着茶轻飘飘道:“扇某位居一国之师,虽应统理大局,却也应当着眼于天下苍生嘛。谢仙师,来一杯?”
回想起上次的遭遇,谢观止嘴角一抽,摆手道:“不了,当下我没有喝茶的心思。”须臾,不禁道,“倒是你…承安宫遭受魔物袭击,你还是尽快前往护驾比较好吧。”
“是么,”画扇眉弓懒懒挑起,一面饮茶,一面用茶水浇玩瓷宠,缓缓道,“唐少主既然在宫中,我又何必回去呢。如今长安更是大乱,城中值守的士兵修为不及唐少主千分之一,至于圣上,待到此事结了再许他发怒罢。”
听完这番话,谢观止更是确信自己对画扇的看法。不知怎的,这男人虽然位为人臣,却总有种对君王也不甚在意的态度。
就像上次比武大会,跪是跪了,骂是被骂了,起来照样笑眯眯的像个没事人。
包括方才在宫中,承安王提及画扇之时也大有忍无可忍之意,想必这国师与君王之间,肯定是有矛盾在的。
还没来得及接话,屋外忽地爆出一阵女子的尖叫声:“救命!!救命!!!”
“有人!”谢观止心里一凛,刚要抢出门去。却只见画扇将手中折扇一合,在桌上轻敲两下,道:“去。”
方才还在囫囵吃米粥的孩子们将嘴一擦,瞬时形同野兔般窜出门外。
她连忙跟出,尖叫声源极近,与这棚屋仅仅一墙之隔。
方才出门,便看到一队行色匆匆的士兵正在奔往另一片骚乱,天空火光不绝,惊悚的百姓不是满街乱跑就是拽着士兵求救,甚是混乱。
许是这条巷子地处偏僻,贫民聚集,因而求援得到回应的速度是最慢的。紧挨着棚屋的屋子更是破旧,远远看去比起人房更像个狗窝。顶上破的通天窟窿盖不住,如今正被密密麻麻、湿润打结的发丝笼盖。
屋子里,一位少女吓得面目惨白,被细细长长的黑发几乎裹成一个蚕蛹,张嘴想要冲谢观止呼救,嘴唇刚刚打开,却从里涌出了一团团吐之不尽的发丝!
“救…救……”
谢观止看得头皮发麻,厉声道:“发鬼!”
这所谓发鬼,便是一种身体由无数发丝组成,远看似有人形,近看却找不到其形体的低阶妖怪。黑发之间藏匿诸多妙龄少女面孔,专挑年轻女子下手,只为吞其血肉保持青春靓丽。
这种妖精,遇上修士通常毫无反手之力,可若缠上常人,因着自身修为极低,吞食的过程往往缓慢无比,便会把人活生生地吸成一把枯骨。而且为了血液新鲜,会尽其所能保持猎物清醒,过程可谓痛不欲生。
画扇突然伸手,拦下将要冲入屋中的谢观止,轻松道:“发鬼脏劣,莫要脏了贵手。”
话音刚落,身子灵活的孩子们立刻冲入屋中,各个儿分工明确,丝毫不露惧色。
只见为首的掏刀斩发,有劲的拖着女子便往外拉,更有把握时机的,捏准了女子脱离发牢的瞬间,便拔刀猛地钉穿那发鬼的眼珠!
谢观止看得一惊,道:“好利落的法子,你教的?”
“嗯,”看着女子脱离危险,画扇轻轻脱去外衣,为她披上,道,“谢仙师,诚如你所见,这里离不了我,但也用不着再来一位你。我就直说了,太子的麒麟不在此处,你找错人。”
谢观止低身下去,为女子疗伤,待到女子方才被发鬼勒出的血丝愈合,才轻声道:“没事了,别怕。你叫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