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满记住了。
赵阿娘听完一阵嗔怪:“你这孩子,过了年就十岁了,还觉得自己小呢?”
她亲昵地掐着宁满的脸:“到时候找不到好人家,你就只能和我这个老婆子一起过了。”
宁满并不介意,爽快地应答道:“好。”
虽然现在吃不饱,但她觉得自己以后总能找到办法吃饱。
她可以去学木匠、当猎户,再不济,替人杀猪和割麦子也能赚点钱。
到时候她先吃一个鸡腿,剩下的钱全都给阿娘。
宁满如此想着,给妹妹掖好被子,自己也趴在床边睡着了。
那一年春,齐芳欢欢喜喜地去了新家,临走前塞了宁满一小块糖。
宁满把糖含在嘴里,头一次品尝到了掺着麦芽香的甜味。
她觉得很好,就是不怎么管饱。
就像她觉得现在的生活不错,虽然总是饿着。
如此又过两年,夏,中州大旱。
宁满每天寅时起床,跑去二十公里外的大江担水,再挑回来浇地。
每天来回三遍,再多就不行了,她会饿得发晕。
如此,也仅仅只保住了慈幼堂三分之一的庄稼。
好不容易盼来一场雨,然而天不遂人愿,紧接着就是迅猛无比的蝗灾。
粮食注定颗粒无收,慈幼局的阿娘们辗转反侧了一整晚。
第二天,资助慈幼局的富商遣人来,说以后不再供给衣食,让她们自寻去处。
可那么多小孩,哪是说散就散的?
宁满不懂其中的弯弯绕绕,只是瞧见了阿娘们哭肿的眼。
没怎么犹豫,宁满当天就偷偷溜进了深山。
她无师自通地学会了打猎。
起初只会设陷阱捉兔子和鱼,两三天能带回来一只。
后来她幸运地用地刺捕到了一只小鹿,鹿皮换弓,鹿肉换了粗粮。
那弓制作得极其粗糙,奈何她力气够大、准头够足,反应速度也超乎常人,每次进山都能有所收获。
慈幼局大多是妇孺,妹妹们年纪尚小需要照顾、阿娘们只能在城里赚取微薄的薪水。
整个慈幼局就指望着宁满的这点粮食,度过漫长的灾年。
宁满甚至捕到了一头野猪,以一道三寸长的伤口为代价。
她趁着夜色把野猪拖回家,半身染血,还若无其事地打来水,准备把衣服泡上。
赵阿娘心疼得直掉眼泪,颤颤巍巍地将她拥如怀里,抚过她的头:“阿满,我的好阿满。”
得亏宁满足够皮实,发了两三天低烧,人就又生龙活虎了。
伤养好后,她难得吃了个饱。
整整一盆豆菽饭,配一碗酱菜,从此她记了好多年。
再往后,朝廷的赈灾粮迟迟未下放,人们蜂拥进山里、水里,不放过每一寸土地。
河里别说是鱼,泥鳅都捞不到。地也被人来回搜刮了好几遍,连虫子都会被翻出来吃。
三天没吃饭的灾民,比传说中的饿鬼还要可怕。
宁满连续好几天都没有收获,回到慈幼局时,发现里面一片狼藉。
厨房更是连柴火都被掀开、水缸碎了个大洞,阿娘抱着妹妹们泪眼涟涟。
饿疯了的人们已经开始抢劫老弱,行事越发极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