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仪的瞳孔骤然收缩。
“或许,就连吴伯自己,也早就察觉了。他最后对我说的那些话,现在想来,句句都像是遗言。他让我,不要记恨。”
徐辉祖眼圈一红:“可我如何能不恨!”
徐辉祖的拳头死死攥紧,手背上青筋暴起:“他明明知道吴伯待我们恩重如山,明明知道吴伯是无辜的。他为何就不能去劝一劝陛下?若是太子殿下在此,他一定会为吴伯这样的无辜士子挺身而出!可他燕王……他什么都没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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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风萧瑟,将瞻园最后一点暖意也无情地卷走了。园子里静悄悄的,秋风卷着几片枯叶,在抄手游廊下打着旋儿。
沐春只着一身青色常服,解下腰牌,给了魏国公府门的仆役看过后,由一名垂手躬身的小厮引着,穿过层层院落。他心底着急,靴底敲在青石板上,发出急促的声响。
据说徐仪那日母子平安,但他始终想亲眼看一看,徐仪究竟怎么样了。这些日子他被军务绊住了手脚,好容易得了空闲,便第一时间赶了过来。
转过一道月亮门,前方是一条长长的游廊,廊外放着几盆被秋霜打过的残菊,花叶被风雨撕扯得破破烂烂,无力地垂挂着。
而在不远处的游廊之下,站着一个人。
那人身着玄色锦袍,腰束玉带,身形挺拔,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便自有一股气度,通身的威仪将他与别人隔绝开来。
正是朱棣。
沐春的脚步蓦地一顿,引路的小厮大气都不敢出,悄无声息地退到了一旁。
朱棣缓缓转过身,他的脸上带着几分熬夜留下的倦色,但那双眼睛,却依旧锐利,仿佛能洞穿人心。他看着沐春,脸上没什么表情,声音也听不出喜怒。
“沐春。”
“燕王殿下。”沐春躬身行礼,礼数周全,声音却有些发硬。
朱棣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才开口道:“听闻那日是你路过,救下了仪儿。本王在此谢过。”
这话说得客气,沐春听在耳中,只觉得客气得像是划下一道无形的界限。
沐春心头一紧,沉声道:“殿下言重了。我与徐姐姐自幼相识,见她有难,没有不救的道理。”
“咱们几人,哪个不是自幼相识,”朱棣语气平淡无波,眼底却冰冷了几分,“你有心了。不过,按辈分,她如今是你的叔母,这声姐姐,叫得不合礼数。”
沐春喉间一哽。是啊,他是沐英之子,徐仪既嫁入天家,便是他的叔母。这礼法规矩,任谁都越不过去。
他胸中憋闷,索性不再言语,草草一揖,便要从朱棣身边绕过。
只是一步尚未迈出,一只手便紧紧扣住了他的胳膊。
“她已经睡下了,身子还虚,不宜见客。”朱棣的声音冷了下来,手上的力道也随之收紧。
沐春霍然回头,对上了朱棣那双寒潭似的眸子:“我只想亲眼确认她是否安好。”
“义兄不日就要出征西番,”朱棣的声音秋夜里的寒风,字字沁着凉意,"建功立业正当其时。边陲未靖,才是你该费心之处。这京城里的人与事,不劳你挂怀。"
朱棣这话的意思再明白不过,我知道你的心思,但是这心思还是趁早收了的好。
沐春僵在原地。他何尝不知自己毫无立场?在朱棣面前,他那点青梅竹马的情分,渺小得可笑。
手臂上的力道松开了,沐春看着朱棣身后那扇紧闭的院门,无力感与不甘,像毒藤一样缠住了他的心脏。他终究是退了一步,喉结滚动了半晌,才从齿缝间挤出句话:“请殿下,好生照看她。莫要再让她身陷险境。”
朱棣没有回答。
他只是用一种冰冷无比的眼神看着他,那眼神里没有半分温度。
沐春于是也再不停留,转身大步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