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乱中,一名年轻宦官突然扑向空中接住一片纸,看了眼上面的名字,当场跪地痛哭:“爹……您写的《农政全书》真的存在吗?我以为您疯了才说那些话……”
更多人开始捡拾纸片。有的愣住,有的颤抖,有的默默流泪。就连几名武士也在低头读着什么,手中长戟微微发抖。
就在此时,远处传来一声清越的回应??是一段笛音,短促却坚定,正是《共笔录》开篇那段口述誓言的变奏。
李砚抬头望去,只见高墙上一道纤细身影立于月光之下,手持竹笛,再次吹响。
是沈知微。
她不知如何逃出静音殿,也不知如何登上宫墙,但她站在那里,就像一座复活的纪念碑。
“各位!”她声音不大,却借助回音传遍全场,“我记录了三十六年真相,被割舌七次,每一次我都重新学会说话。今天,我不再一个人说了。”
她举起手中笛子,指向天空:“凡听得此声者,请记住:**沉默是最残酷的刑罚,而语言,是我们唯一的自由。**”
刹那间,整座京城仿佛苏醒。东市茶馆有人拍案而起,朗声背诵禁书段落;南城学塾孩童齐声念出祖辈姓名;西街酒肆,一名老兵摔碎酒碗,高唱早已失传的戍边歌谣……
连锁反应开始了。
三天后,朝廷宣布戒严,封锁九门,缉拿“妖乐惑众”要犯。李砚已被通缉,画像贴满街头。但他并不躲藏。相反,他每天换一身装扮,出现在不同角落:有时是乞丐,在城墙根下哼唱《女诫补遗》;有时是教书先生,教孩子们用粉笔写下“我说故我在”;有时是狱卒,在牢房门口低声告诉囚犯:“外面有人记得你。”
第五天,缄口司总部突发大火。据目击者称,是一群盲人乐师抬着巨型木琴撞开大门,随后引火自焚。火光中,他们齐声吟诵历代被焚典籍篇名,直至声音湮灭。
第七天,北方传来消息:周慎再度越狱,率领数百名获释囚徒占据边关要塞,打出“言权即人权”大旗,并公开播放一段录音??竟是李砚早年录制的一段独白:“如果这个世界容不下真话,那就让它崩塌吧。”
与此同时,皇宫内部也开始动摇。三名宫女携带着藏有《宫怨录》的绣品逃出,将数十年来的隐秘暴行公之于众。其中包括一项骇人听闻的制度:每年挑选七名擅长写作的少女,训练她们成为“替罪笔吏”,一旦发现民间出现“危险文本”,便让其顶罪受刑,真作者则被抹除一切痕迹。
李砚得知此事后,在一处地下印刷所写下新的宣言:
>**我不是唯一的作者。你们每一个人,都是未完成之书的执笔者。不要等别人为你发声,因为你本身就是语言的源头。**
这份宣言被迅速誊抄,通过商队、僧侣、邮驿系统传遍全国。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自发组建“共笔会”,在家中设立“记忆角”,供奉祖先牌位与遗书复印件;乡村教师组织“夜读班”,专讲被删改的历史;甚至有工匠打造出会发声的铜鼎,内置机关,每逢朔望自动播报当日新增的平反名单。
一个月后,皇帝终于现身。
他在太极殿召见百官,宣布废除缄口司,赦免所有因言获罪之人,并下令重建国家史馆,邀请民间代表共同编纂《新共笔录》。然而,李砚并未因此松懈。他知道,这场胜利太过轻易,背后必有更深的算计。
果然,诏书发布当晚,一名神秘女子潜入他的藏身处。她自称是沈知微的弟子,带来一封密信:
>“陛下此举,非为悔悟,实为分化。他欲借‘开放言论’之名,将真实声音纳入体制管控,设‘正言局’审核每一句话,使自由沦为表演。真正的战斗,现在才进入最险恶阶段。
>沈大人已潜入御书房,寻找‘原始共笔录’??那才是你最初写下的母本。若能找到并销毁,或许还能切断这个世界的宿命循环。
>速来。”
李砚握信的手微微发抖。原始共笔录?那是他穿越前写的第一版草稿,记录着这个世界最原始的设定。如果它还存在,就意味着这个由他创造的世界,依然受制于最初的剧本??哪怕人们再努力发声,终究逃不出他当年写下的结局。
他必须找到它。
深夜,他再次潜入皇宫。这一次,他不再伪装,而是正面突破。沿途遇到的守卫,有不少竟主动让路。一人低声道:“我们听过你的琴。”另一人递来一把钥匙:“地窖第三层,左转七步。”
他在黑暗中穿行,终于抵达御书房地下的秘密档案库。室内堆满铁箱,编号分类,俨然一座思想坟场。而在最深处的一具水晶棺中,他看到了那本书??泛黄的纸页上赫然印着《完蛋,我来到自己写的垃圾书里了》第一章手稿,墨迹犹新,仿佛昨日才写就。
他伸手欲取,却听身后响起掌声。
转身,皇帝静静立于门口,身穿素袍,无冠无饰,脸上竟带着笑意。
“你终于来了。”他说,“我等你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