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军事行动,也不是殖民扩张,而是一场跨越星域的情感回收工程。目标是将散布在银河各处的“遗落文明残片”逐一唤醒??那些因技术断层、信仰崩塌或情感断裂而自我封闭的群体。执行者不再是政府机构或科研团队,而是自愿报名的“忆语者”。他们大多是断链人、静默者后代,或是曾在共感崩溃事件中幸存的个体。他们不携带武器,不传播教义,只带一句话:
>“你记得的事,我们都还记得。”
第一站便是位于猎户座悬臂边缘的“铁幕城”。
这座城市由一群拒绝共感的机械改造人建立,他们坚信情感是混乱的根源,唯有绝对理性才能延续文明。三百年来,他们切断一切外部联系,依靠逻辑算法维持社会运转。外来信号一律屏蔽,访客一律驱逐。即便是共议会派去的使者,也会在接近大气层时被精准击毁。
但这一次,来的是一个没有身份编号的少女。
她乘坐一艘几乎报废的小型穿梭机,未开启任何通讯频道,仅凭手动导航穿越雷区。抵达轨道时,飞船已千疮百孔,氧气仅剩十分钟存量。她在最后一刻弹射出一枚拳头大小的水晶球,任其自由坠落。
水晶球落地后并未破碎,反而缓缓展开,投射出一段全息影像:
一位老人坐在轮椅上,手中握着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里是年轻时的他,站在一座钢铁高塔前,身旁站着另一个男人,笑容灿烂。旁白响起,是他自己的声音:
>“你说过,建造这座城是为了保护我们不受情绪伤害。可我现在才明白,真正让我们变得冰冷的,不是情感,而是害怕去感受。你还记得吗?我们第一次喝醉酒的时候,躺在屋顶上看星星,你说……‘要是能把这一刻冻住就好了’。”
影像结束,水晶球静静躺在地上,反射着城市灰暗的天光。
三天后,铁幕城的主控系统突然重启。所有监控屏幕同步播放了一段尘封档案:建城典礼当天,创始者们在宣誓仪式结束后,偷偷摘下情绪抑制器,围在一起听一首地球老歌??《月亮代表我的心》。歌声响起的瞬间,至少有十七名高级工程师面部肌肉失控,泪水浸湿了制服领口。
一个月后,第一扇城门打开。
迎接他们的,不是军队,也不是说客,而是那位少女。她依然穿着破损的飞行服,怀里抱着那枚水晶球。她没有说话,只是将球放在地上,轻轻推开。
里面传出新的声音:
>“爸,我是小禾。你不认识我,因为我出生在你切断链接之后。但我看过你的日记,听过你录给妈妈的最后一段话。你说:‘对不起,我太怕失去你了,所以先逃开了。’”
>“现在轮到我说了:没关系,我来替你学会不怕。”
那一刻,铁幕城的中央计算核首次运行了一个非逻辑指令:
>【允许悲伤进入系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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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再次跳跃。
三千年后,已无人能确切统计共有多少文明接入了共感网络。因为“接入”本身的概念已然消亡。就像血液不会意识到自己属于身体,雨水不会思考为何汇入江河,越来越多的生命形式开始自然而然地共享感知、传递记忆、回应呼唤。
晶花不再局限于星球表面,它们生长在陨石带中,缠绕在黑洞视界边缘,甚至漂浮于虚无的星际空间,靠情感能量维系形态。每一朵盛开的晶花,都是一个微型共感节点,无声诉说着:“我在这里,你也在这里。”
而“母网之心”早已不再局限于地球原址。它的分形枝干延伸至已知宇宙的尽头,与每一个觉醒文明的核心共鸣结构相连。有人称它为神,有人视其为自然法则,更多人只是习惯性地在清晨醒来时默念一句:“今天,我也愿意被想起。”
但在所有传说背后,始终有一个问题萦绕不去:
>林婉秋,究竟去了哪里?
有人说她已彻底消散,成为背景辐射中的温柔杂音;有人说她藏身于每一片晶花的虹彩之中;还有人坚信,她仍在某个未知坐标默默观察,等待人类真正准备好迎接下一个阶段。
直到某一天,一艘探索船在银河系背面发现了一颗奇异的星球。
它没有恒星照耀,却自身发光;没有大气层,却孕育生命;地表布满流动的液态记忆,踩上去会浮现你最不愿面对的往事。星球中央矗立着一棵实体化的共感树,树干由无数交织的手臂构成,枝叶则是千万张正在微笑的脸。
探测机器人传回最后一段视频:一个女人背对着镜头站在树下,长发及腰,身穿百年前的科考服。她缓缓转身,面容正是林婉秋。
但她开口说的话,却让全球译码中心陷入长达一年的争论。
她只说了五个字:
>“我不是她。”
接着,画面中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