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丑时时分,棺材遍布的万尸祭坛中,陆乘云又来画阵法了。墨画则躲在祭坛后面,偷偷看着他。陆乘云一如既往,开棺,取笔,倒出血墨,蘸血画阵,但刚刚落笔,他便皱起了眉头。他盯着阵法,看了半天,眉头越皱越紧,最后喃喃道:“不对……”“不对……”“这个阵法……有问题……”墨画心中微凛。果然被发现了。陆乘云仍在疑惑不解:“谁人改了我的阵法?”“谁有本事,能改动我画下的阵法?”“又有谁,能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摸进尸矿,偷进祭坛,开了青铜棺,改动我画下的,一品十二纹的灵枢邪阵?”陆乘云目光惊疑不定。忽然他猛地一惊:“这祭坛里,莫非有人?”他连忙放出神识,扫视四周。墨画缩着小脑袋,老老实实隐匿气息。陆乘云的神识扫过阵法,扫过棺木,扫过祭坛,又从他身上掠过,什么都没发现。陆乘云来回扫视数遍,终于放下心来。“是我多疑了么……”陆乘云皱眉喃喃道。这种事情,有些匪夷所思……真要能做到,那此人的修为,必然深厚无比,手段也深不可测。这等前辈修士,要想对付自己,也没必要搞这种鬼鬼祟祟的小手段,正面下手,自己也根本招架不住……“阵法……墨画?”陆乘云忽然想到了墨画。整个尸矿之中,只有墨画,阵法上的实力,仅次于他。莫非是墨画,改了自己的灵枢邪阵?“不,他没这个实力。”陆乘云断然道。一品十二纹的灵枢阵,需要十二纹筑基神识。墨画这小修士,神识虽强,但毕竟是炼气,顶天也就十纹,可能还不到十纹。神识是阵师的基础。神识不到十二纹,不用邪道手法,不借他物神识,他定然画不出灵枢阵。而这小修士,气息清正,璞玉无暇。必然没修过邪功,也没画过邪阵。更何况,他也不可能学会灵枢阵。这可是一品十二纹的绝阵,超脱品阶,自己钻研近百年,还要借邪门手法,降了门槛,才能将阵法画出来。这小鬼,阵图都没有,怎么学,怎么画?阵纹的话,他倒是看过……可总共也只是瞥过一眼阵图,没事的时候,零零碎碎,看自己画了几遍阵法。这要能学会,岂不是天方夜谭?天赋再高,也不是这么个高法……他要是这样瞅几眼就学会了,自己这么多年的阵法,岂不是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陆乘云摇了摇头。“不会是他……”不是墨画,那就只有一个人了……“张全!”陆乘云的目光,渐渐锐利。他又看了眼,青铜棺椁上的阵法,心思微动。这个阵法,气息变了,邪气淡了。但是阵纹没变。这就说明,很可能不是阵法有了改动,而是有人,以其他手段,削减了自己对尸王的控制,所以阵法的效力减弱,邪力也淡薄了……这是炼尸的手法!整个尸矿,所有尸修中,最精通炼尸之法的,自然就是张全。甚至这个青铜棺,本就是张家祖上传下来的。张全比自己了解,他能背着自己,动点手脚,似乎也是合情合理。“张全……”陆乘云目光微寒,默默念道。他知道,张全有二心。而且,二人对尸王的用法,想法迥异。张全眼界不高,格局不大,和普通尸修一样,只知道炼尸杀人,杀人炼尸,一心想着建立魔门,“光宗耀祖”,看不透这世间的本质。原本陆乘云也不在意。毕竟张家的炼尸法,对他还有大用。但是,如果张全冒大不韪,敢打尸王的主意,坏了自己的大计,那就怪不得他了……陆乘云的笑容,变得阴鸷起来。祭坛后的墨画,听陆乘云说自己“没实力”,然后又听他念了“张全”的名字,也露出了小狐狸一般的笑容。但陆乘云显然还是不放心……第二天,他请墨画去调试万尸阵的阵眼,与此同时,他则打开青铜棺,开始画阵法。墨画一如往常,偷偷往青铜棺里瞥。目光之中,满是好奇与不解。并无其他异样。陆乘云皱眉,便问:“小先生,你觉得这阵法如何?”墨画点头道:“很高深!”“你能看懂么?”墨画嗫嚅道:“能看懂……一点。”只是说这话时,明显有些心虚。估计是什么都不懂,但又好面子,所以才逞能说会一点。陆乘云心里想道。随后墨画似乎想起了什么,一脸天真道:“对了,陆家主,你说等阵眼画完,就教我这个阵法的,现在可以教我了么?”墨画看着陆乘云,目光清澈。,!陆乘云神色微怔。墨画的这个目光,太单纯了……单纯到只是去怀疑他,心中都会有罪恶感。“这个傻孩子,竟然真的以为,我会教他阵法?”陆乘云心中叹气,随后温和道:“你现在还不能学,等你神识再强点再说……”“哦。”墨画有些扫兴,失望地离开了,只是偶尔还是会看过来,目光恋恋不舍。陆乘云见状,疑虑尽去,心中笃定道:“必是张全!”在青铜棺中动手脚的人,必然是张全!墨画这小修士,虽然聪明了点,但目光澄澈,城府不深,耍不了太多心机。能在他眼下耍手段的人,只有张全!陆乘云目光凛冽,心中不知琢磨什么。在他没注意到的地方,墨画背对着他,背影些失落,但小脸却在偷笑…………此后数日,陆乘云表面不动声色,但看向张全的目光,隐隐透着寒光。张全心里有鬼,并未察觉。但这些,都被一脸单纯的墨画看在眼里。……一日深夜,寅时时分。空旷死寂的万尸祭坛之中。壁画荡漾开来,露出大门,张全蹑手蹑脚走了进来。他左右观察,确定祭坛之中没人,这才打开青铜棺,以刀割手,以血喂尸,逆步而行,口念咒文,摇铃唤尸……这一套咒诀控尸法,他已连续施展了数日。而青铜棺中,尸王心跳之声,也更澎湃有力,蕴藏着让群尸畏惧臣服的威势。施法完毕,张全脸色苍白,额头开始渗出冷汗。这套法诀,越到后面,所需鲜血越多,祭炼也越是吃力。但若能控制尸王,一切都是值得的。张全合上棺盖,冷笑一声,离开了祭坛……阴森的祭坛,重归死寂。片刻之后,祭坛背后,缓缓走出一个人影,锦衣华服,面色阴沉。正是陆乘云。他看了眼壁画,又走到青铜棺前,解封棺盖,看了眼青铜椁上的阵法。阵法的效力,果然更淡了。与此同时,僵尸的心跳,更强了一些。陆乘云目光冰冷,默默取出骨笔,蘸着人血,重又加固了一道阵法,压制了控尸铃的效力。画完之后,重新封棺。陆乘云也冷笑了一声,离开了祭坛。祭坛又归死寂。陆乘云走后,不到一盏茶的功夫,祭坛上面,又探出了一只小脑袋。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墨画就是那只小黄雀。陆乘云躲在祭坛后面,看着张全的时候,他就藏身在陆乘云头顶的石梁上,看着他们两个。现在张全和陆乘云都走了。墨画目光微亮,从祭坛上轻盈跳下,而后来到青铜棺前,用自制的棺材钉,解封阵法,打开了青铜棺,又唤来小僵尸,替他推开棺盖。棺盖下面,便是棺椁。棺椁之上,有着陆乘云刚刚加固过的阵法。墨画便取出笔墨,在陆乘云的灵枢邪阵上,继续覆画自己的阵法……张全炼尸。陆乘云画阵。墨画覆画阵法。这一幕在这祭坛之中,轮番上演。一直到大半个月后,尸王即将炼成,开棺出世……而得到了墨画的传信后,大半个月来,南岳城中暗流涌动,也有着山雨欲来的忐忑与凝重……小荒州界。看似青天白日,转瞬暴雨即至。(本章完):()阵问长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