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间,百里春雪再现,雪花落地成文,覆盖战场。那些文字并非攻击,只是陈述??关于饥荒中被隐瞒的粮仓,关于战场上被篡改的捷报,关于千万普通人一生中被迫说过的谎言。
国师正在施法,忽然发现自己念出的咒语一个字也发不出声。他惊恐回头,发现弟子们全都呆立原地,泪水长流??他们听见了自己内心最深处的声音:
>“我也知道那是假的……可我不敢说。”
虚无之风戛然而止。
老者抬头望向第七弦,轻声道:“你说完了你的故事,现在,轮到我说了。”
他张口,唱起一首古老牧歌,没有华丽辞藻,没有深奥道理,只有最朴素的疑问与追寻。歌声一起,南云溪万树共鸣,所有桃叶同时发光,汇聚成一道金色光柱,与第七弦相连。
国师身躯寸寸崩解,化为灰烬,临终前嘴唇微动,吐出三个字:
“……对不起。”
自此,再无人敢以武力侵犯南云溪。
多年后,天下渐变。哑钟被百姓自行推倒,熔铸成一口“鸣心钟”,置于南云溪畔,每逢冬至,由孩童敲响,声传四海。朝廷重建的史馆不再由官方独掌,而是向民间开放,任何人都可提交“言证”,经核实后录入国史。
知微寿数将尽,白发覆肩,皱纹深如刀刻。她最后一次登上南云溪高台,面对万千民众,缓缓翻开《补遗录》。
“我用了三十年,说完了别人的故事。”她声音沙哑,却清晰如钟,“现在,我要说我的。”
她开始讲述:童年时父亲深夜抄书的身影,陆承安死前那滴落在桃叶上的泪,乌篷船沉没时茶浪吞没文字的悲鸣,以及那素衣女子在梦中对她说的每一句话。
当她说到“我害怕,但我不能停”时,右眼突然流出一滴血泪。落地瞬间,凝成一颗新的言泪,晶莹剔透,内部浮现三字:
>“继续说。”
知微笑了,伸手轻抚第七弦。弦身温顺地缠绕她指尖,仿佛亲人相认。
那一夜,她坐在桃树下,直至天明。晨光初照时,人们发现她已闭目安坐,手中仍握着《补遗录》,脸上带着平静笑意。而她身体渐渐透明,最终化作无数光点,融入桃林之中。
翌日,所有桃树开出前所未有的花朵??花瓣洁白如雪,花心却呈现金色,形如瞳孔。微风吹过,花瓣飘落,每一片都在空中短暂停留,显现出一句话:
>“我说完了我的故事。”
>“现在,写你的。”
守塔少年依旧未归,但有人说,在极北之地,曾见一位少年手持木匣,向蛮族孩童分发发光的桃核。他不说话,只是微笑。而每个接过桃核的孩子,都会在当晚梦见一片桃林,听见风中低语:
**“你还记得吗?”**
这一次,越来越多的声音回应:
“我记得。”
“我记得。”
“我记得。”
第七弦轻轻一颤,仿佛满意。
风穿过山谷,拂过荒祠,掠过断碑,扫过千家万户的窗棂,带着无数尚未说出的话,在人间低语徘徊。
它不再追问。
它只是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