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我不知道,这句话将成为我一生的起点。
写作的过程异常顺利,仿佛那些文字早已藏在血脉里,只等她开口召唤。她写母亲如何在暴雨夜护送学生回家,鞋陷在泥里拔不出来,索性赤脚走过十里山路;写她如何在批斗会上被人推搡摔倒,爬起来的第一件事竟是检查教案是否被踩脏;写她临走前夜,悄悄把一本《简爱》塞进班长枕头下,附纸条:“你以为我软弱,是因为我不哭吗?”
每一章完成,她都会打印一份,寄给相关人物的家属或学生。有人回信说:“这是我妈第一次被人这样记住。”也有人说:“原来她不是疯子,她是英雄。”
三个月后,书稿完成。与此同时,“女子道”成功入选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评审会上,专家评价:“这不仅是一条物理意义上的古道,更是一条女性意识觉醒的精神之路。”
庆祝宴上,苏晓举杯感慨:“我们最初只想做个口述史项目,没想到竟撬动了这么多东西。”
林小禾笑着摇头:“不是我们撬动的,是我们终于听见了。那些声音一直在那里,只是以前没人愿意听。”
陈砚坐在她身旁,忽然低声问:“接下来呢?”
她望向远方,夜色中灯火点点,如同星河落地。
“我想建一所学校。”她说,“不叫‘林素心纪念中学’,也不挂牌匾。就叫‘春禾学堂’。招生不限地域,但优先录取山区女孩、单亲家庭子女、留守儿童。课程不只教课本,更要教她们如何提问,如何怀疑,如何在众声喧哗中守住内心的清明。”
他看着她,眼神温柔而坚定:“需要多少钱?”
她笑了:“你会帮我?”
“我一直都在。”他说,“从你在怒江边捡起那个指南针那一刻起。”
两年后,春禾学堂在云南怒江畔正式开学。校舍依山而建,白墙青瓦,门前一条新修的石板路直通山外。操场中央立着一座铜像??一位身穿蓝布衫的女性牵着一个小女孩的手,两人目光望向前方。底座上刻着一句话:
>**“有人要出去,就得有人带路。”**
开学典礼那天,阳光正好。林小禾站在讲台上,面对一百二十名新生,缓缓开口:
“你们也许不知道,在这片土地上,曾有一位老师,因为她坚持让女生坐在前排,被定为‘右派’;有一位校长,因为她拒绝焚烧教材,被关押三年;有一位乡村医生,因为她偷偷给女孩打胎,被判刑十年……她们的名字曾被抹去,她们的故事曾被禁止流传。但我们今天能站在这里,正是因为她们没有放弃。”
她顿了顿,声音柔和下来:
“所以,请你们记住:读书不只是为了考大学,更是为了不让历史重演;成长不只是为了活得更好,更是为了让后来的人不必再流血流泪。你们每一个人,都是这条路上的新火炬。”
话音落下,掌声雷动。
典礼结束后,她独自走到后山。那里种着一棵槐树,是从杭州移栽来的,如今已亭亭如盖,满树花开。她伸手抚摸粗糙的树皮,低声说:
“妈,我做到了。你的路,有人接着走了。”
风穿过枝叶,簌簌作响,像是回应,又像是低语。
远处,一群女孩嬉笑着跑过草地,笑声清脆如铃。其中一个停下脚步,仰头望着槐花,忽然大声问:
“老师说这棵树是个女老师的妈妈种的,是真的吗?”
另一个女孩骄傲地点头:“当然是真的!她叫林素心,是第一个带人走出大山的女人!”
林小禾站在树下,听着她们的对话,嘴角微微扬起。
她知道,有些种子一旦落下,就再也挡不住它破土而出的力量。
春天,确实从来不会只来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