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路上,有蓬头垢面的人正拖着发黑的麻袋游魂一样地走着。偶尔会突然扑到地上,抓起什么就往嘴里塞,混着泥土和石块。什么也不顾。只要能吃饱肚子就行。夜幕降临。有人在外面敲门。很轻的三声,紧接着是一道苍老的妇人声音响起,“有人在么?”这样的客气礼貌在布黎显得很违和。过了一会儿,门打开了,从里面探出一个小脑袋。是六岁的含笑。瘦瘦小小,凌乱的长发用一根很细的绳子系着,露出的一张脸上满是灰尘,看不清本来的面貌,只有一双眼睛格外的明亮。黑白分明,像是今夜闪烁在布黎上空的星。老妇人嘴角的笑容更加和善,连声音也是温柔的,“小姑娘,饿了吧?”含笑看着她,没说话,表现得十分拘谨。老夫人看着很和蔼,头上包着块灰布,虽然穿得破旧,但还算是干净。“你是一个人来布黎的么?”她弯下腰,臂弯上还挂着一个篮子,篮子上盖着块布,里面的东西只露出了边角的一点。是银色的。含笑看了一眼,像是很好奇,“我是一个人。”很轻的语调,还带着孩童的软糯与天真。老妇人眼中满是慈爱,“真是个可怜的孩子,你的家人呢?”含笑摇摇头,脑袋垂着,伸手像是在抹眼泪,“我一个人。”她这么说。老妇人眼角的皱纹又多了几条,声音却是低落的。像是在为含笑感到难过。“你叫什么名字?”新人含笑抬头看她,眼眶被揉红了,泪水冲淡了眼周的灰尘,露出了一点点白嫩的肌肤。“含笑,我叫含笑。”她说了两次。老妇人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你一定饿了吧,老婆婆这里有好吃的饼,你要不要吃一点?”含笑抓着手指,眼神怯怯,“我……我真的可以吃么?”“当然可以。”老妇人点头,“但是你要让老婆婆先进去。”含笑有些犹豫,两只小手握在一起,眼睛忍不住地去看老妇人手臂上的篮子。得表现得矛盾紧张一点才更能让人放下戒心。她这么在心里告诉自己。“老婆婆,你真的有饼么?”她小小声地开口,一双眼睛无辜又天真。“当然有了。”老妇人笑了笑,扯开了篮子上灰布的一角,露出了大饼的一角。是用铁锅烙的那一种大饼,表面还洒了几粒芝麻,光是看着就很有食欲。“小姑娘,现在能让老婆婆进去了吧?”含笑赶忙点头,把门拉开,“老婆婆,你进来吧。”老夫人嘴角的笑容更深了,“真是个乖孩子。”夜色浓重,朔风凛冽。破旧房子的木门被掩上了。不远处几个正在是打量的人都收回了视线。“真是可惜,这回又让毒婆给抢先了。”“下手可真是快,老子刀都没准备好呢,她就出手了。”“这小孩也是够惨的,上一次被毒婆盯上的那个,五脏六腑都……”几个男人想到那幅血腥的场景也有些胆寒。毒婆就是刚才进去的那个老妇人的名字。在他们这难民区里,毒婆是出了名的阴毒残忍。凭着一张和善的面孔都不知道骗了多少来布黎的“新人”了。刚刚好像一个被毒婆干掉的男人也是住在含笑现在住的这个房子里。估计连血迹都还没清理干净。从来都没人能够从毒婆手下逃出来,被折磨得不成形的都大有人在,更何况是一个六岁的孩子。在布黎,每个人既是狩猎的恶狼,也是互相之间的食物。没人敢掉以轻心,因为你永远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人趁着你放松的时候冲过来扼住你的脖颈。天亮了。阳光驱散了布黎一整夜的阴霾。那一天,所有人都没想过,能够从那间屋子里活着走出来的人是含笑。阳光下,她伸了个懒腰,似乎是昨夜睡得很好。一点困倦也不见。甚至还热情地和两边的“邻居”打招呼。被打招呼的“邻居”一个直接关了门,一个却是问了一句“毒婆呢?”“毒婆?”小姑娘的声音软软的,笑起来眼睛是新月一样的形状,“你是说昨晚那个老婆婆么?”问话的是一个脸上有三道刀疤的中年男人。衣服只穿了一只袖子,另外一边手上还提着一把大刀。说话的声音格外粗犷,能直接吓哭小孩子的那一种。含笑就是小孩子,六岁的小孩子。可是她没有哭,还笑得很甜。那是和食人饮血的布黎完全不适合的一个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