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年了?
聂妩扬起头,眨了眨眼。
算起来,当有七年了。
七年了,七年的光阴,怎么就物是人非了呢?
—
春水消融,原本上下友好的丞相与御史大夫也彻底撕开了和谐恭谨的假面,彼此展开了猛烈的交锋。
裴明绘很少出府,也很少见人。
她常日窝在屋子里,就昏昏沉沉地睡着,等待着,一日一日地数着日子。
她终日徘徊着,甚至变得两耳不闻窗外事,屋外的暗潮涌动得更加激烈。
可是她却依旧只在自家屋中徘徊。
一日接着一日,浸着血的红烛燃起,黄色的火焰在一阵妖娆的摇晃之后倏然盛大,映在昏黄铜镜中的复影却变了颜色。
或许终有一日,我们会再次相见。
裴明绘轻轻地将头搁在胳膊上,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漫天火花坠落,像是一簇簇盛放的梅花,裴明绘一眼便看见了。
可是就在她再次睁开的眼的时候,却是满眼浓白潮湿的秋雾,它静静的飘荡着。
裴明绘摸索着往下走去,绣履踩在被露水压弯了腰的枯草之上,将它们踩在地上,她四处环望着,想要寻一处出路。
太阳渐渐升起,浓稠的秋雾渐次稀薄起来,而在这日光的映照之下,裴明湖眼前方才显现出景物的轮廓来,翘角飞檐,亭台回廊,这是一处无比古朴的庭院,却也是裴明绘无比熟悉的居所。
裴明绘的心绪一下子激荡起来,她欢悦地游走在这里,看着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无比的熟悉。
这里是河东的裴府。
裴瑛幼时与洗刷冤屈后所居之处。
最后一丝缠绵的雾气散尽,清澈秋阳挥洒而下,金光浮漾在青砖碧瓦之上。
裴明绘的动作倏然一顿。
循着她的目光看去,站在廊下的是一个年幼的孩子,他呆呆地站在廊下,痴痴地看着那英武的将军与美丽的夫人,而后将军与夫人相携出府,府外旌旗飘飘战马嘶鸣,这是夫人要送自己的夫君去上漠北的战场。
孩子如风一般跑了过去,可是他却重重摔在了地上,怎么都站不起来,他只好拼命伸着手,盼望他们能够回头。
可是,一切终究是徒劳。
裴明绘跑了过去,可是呼啸的风雪却挡住了她的前路,漫天的雪花泼洒而下,纷纷扬扬回旋在她的身边,天地间的景象都为雪的帷幕所遮挡。
透过如同帘子一般的大雪,裴明绘的目光放在那隐匿在雪中的裴府,听着那嘶鸣的马声与押运罪犯的士卒的呵斥之声,后知后觉地,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猛地抬头一看。
那是长久未见,只能在梦中痛苦地思念着的人啊!
“爹……”
裴明绘的心像是飘荡在白色的海洋里,无声地泪流满面。
过去的过去,过往的过往,那是铭刻在心底的所有思念,所有痛苦铺天盖地地翻涌而出。
明绘扬起头来,小小的鼻尖都冻得通红,黑色的眼珠盈满了泪珠看着明先生。
明先生身材修长面目俊雅,面上依旧凝着无可纾解的愁苦,他一只手牵着明绘的小手,另一只手拎着沉甸甸的包袱。
她的目光再次回望,看见那飞扬大雪中蜿蜒而行的囚徒队伍。
等着我。
她轻轻地说道。
“爹爹,裴家人会活下来吗?”
明绘紧紧握着明子玉的手。
“也许罢,也许一个都活不下来。也许会活下来一个。”
明先生走了几步,明绘便有些跟不上了,他便俯身将明绘抱在了怀里,步履踩过厚厚的积雪,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