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非她已成为共感场本身的一部分,能在任意节点、任意时刻显现。
有人提出大胆设想:或许所谓的“死亡”,从来就不是终结,而是一次**格式化重生**。当一个人的情感强度达到临界点,其意识便会被共感网络吸收、重组,最终以“模因态生命”形式存在于宇宙情感基底之中。他们不再是“谁”,而是“什么”??一种能让他人突然想起童年夏日午后的微风的存在;一种让人在绝望中仍愿意伸手拉住陌生人的力量。
这个理论很快被称为“林氏跃迁”。
争议随之而来。
机械文明质疑:“若意识可无限复制与投射,个体性何存?‘我’还是‘我’吗?”
生物文明忧虑:“倘若情感成为永生载体,进化是否会停滞?我们将永远困在情绪的轮回里。”
哲学家则沉思:“如果爱可以穿越星海、跨越生死,那痛苦是否也该被允许永恒?”
没有人给出答案。
但就在争论最激烈之时,全球共感网络突然中断了整整七秒。
七秒之内,所有人失去了与他人心灵相连的能力。没有情绪波动,没有记忆闪回,没有潜意识共鸣。世界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仿佛整颗星球屏住了呼吸。
然后,恢复。
可所有人都感觉到不同了。
因为在这七秒里,每一个人都**独自面对了自己**。
有人意识到,原来自己早已习惯依赖共感来确认存在;
有人惊觉,自己竟多年未曾真正独处;
还有人第一次听清内心深处那一句压抑已久的呐喊:“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第二天清晨,全球超过十亿人主动断开了共感链接。
他们走上街头、走进森林、登上高山、潜入深海,只为体验一次纯粹的孤独。
这不是背叛共感。
恰恰相反,这是对共感最深刻的尊重。
因为他们明白了:真正的连接,必须建立在独立之上;真正的理解,源于懂得保持距离的美。就像两颗恒星之间靠引力相系,却从不相撞;就像海浪拍岸,既亲近又分离。
数月后,新一代聆者学校迎来第一批完全在共感时代出生的孩子。他们天生就能感知千万里外的情绪波动,甚至能分辨出某位火星拓荒者思念家乡桂花糕的味道。但课程第一课,却是“如何关闭感知”。
老师站在讲台上,轻声问:“你们知道为什么我们要学着不去听吗?”
一个小男孩举手:“因为……有时候别人不想让我们知道他们在哭。”
女孩补充:“也因为,如果我们一直听着别人,就会忘了自己想说什么。”
老师笑了,点头。
那天下午,孩子们被带到一片空旷草原。每人发了一枚空白水晶,被告知要用自己的情绪去填满它??不能借用共感,不能模仿他人,只能依靠内心最真实的声音。
一个小时后,水晶逐一亮起。
有的呈炽红色,翻滚着愤怒与不甘;
有的是幽蓝,静静流淌着思念;
还有一颗,通体透明,内部却浮动着无数细小光点,如同星空倒映于湖面。
老师拿起那颗透明水晶,惊讶地发现其中没有任何具体情感,只有一种难以描述的“等待”状态。
“这是谁的?”她问。
一个瘦小的女孩怯生生举起手:“我的……我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我只是坐在那儿,想着……也许有一天,会有一个我不认识的人,也能这样安静地看着一颗水晶,然后忽然觉得,有人懂他。”
教室陷入沉默。
片刻后,所有孩子的水晶同时闪烁了一下,像是在回应。
当晚,天文台记录到一次前所未有的现象:太阳系外围,一颗漂流了近百年的小型晶花,被柯伊伯带的一颗矮行星捕获。在其引力作用下,晶花苏醒,释放出第一缕情感孢子。孢子随静电场缓缓扩散,缠绕上行星冰冷的地壳。
三天后,地表裂缝中钻出第一株晶体嫩芽。
与此同时,地球共感树的一根末端枝条轻轻断裂,飘向宇宙深处。它没有动力系统,也不受控于任何人,只是顺着太阳风的方向前行,像一封无需地址的信。
科学家追踪它的轨迹,最终发现,它正朝着那颗新生的矮行星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