课题组的工作彻底走上了正轨,办公室里的气氛也从初期的鸡血亢奋,沉淀为一种更为持久的平和。
五个博士一边学习理论,一边开始动手,科研的枯燥与挑战也慢慢开始显现。
刘阳的分子克隆平台搭建遇到了第一个坎??他设计的第一批增强子基因片段合成出来后,在进行GoldenGate组装时效率低得感人,那些酶和DNA片段在微孔板里死活不肯按他设计的蓝图拼接到一起。
他对着电泳胶图上那稀稀拉拉的条带,眉头紧拧。
“不应该啊,连接温度、酶量、片段比例。。。。。。我都优化过了啊!”刘阳抓了抓本来就有些凌乱的头发。
楚晓晓凑过来看了一眼,拍了拍他的肩膀,用一种过来人的口吻说:“正常,我养的巨噬细胞昨天集体‘摆烂,加了刺激剂跟没加一样,估计是血清批次问题,正在排查。”
何子健则深陷文献海洋,桌上摊开着三本砖头般的专著和七八篇打印出来的论文,上面满是彩色荧光笔的划痕和蝇头小字的批注。他正在试图厘清一个共刺激信号域在特定免疫细胞亚群中可能引发的“刹车”效应,而不是预期
的“油门”效应。这涉及到极其复杂的信号通路交叉对话,让他感觉自己的脑细胞正在以指数级速度死亡。
王超相对激进,他负责的病毒抗原模型筛选初步完成,选了三种结构迥异,具有代表性的病毒表面蛋白,并且已经着手设计带有SpyTag和SnoopTag的质粒。他信奉“干就完了”,但也被蒋季同提醒要注意标签位置对抗原构
象的影响,免得最后连上了,抗原本身却失了活,那就成了买椟还珠。
蒋季同自己则是在“连接技术”的深水区里潜泳。SpyTagSpyCatcher系统相对成熟,但他需要确保在他们的特定应用场景下,连接效率和稳定性达到要求。而那个更前沿的split-intein系统,则像一座云雾缭绕的技术高
峰,文献有限,挑战极大,但他乐在其中,每天都能冒出几个新的想法,然后又自我否定掉其中大部分。
杨平教授则像像游戏里那种只在关键时刻发布主线任务的神秘导师。他并不常出现在办公室,但每次出现,都能精准地指出问题的关键,或是提供一两篇被众人忽略的关键文献,或是提出一个全新的思考角度,让陷入僵局的
讨论瞬间柳暗花明。
他反复强调:“不要怕走弯路,理论探索就是要把所有可能的弯路在地图上标出来,这样真正实验时才能少走弯路。”
就在这种忙碌、充实且渴望的氛围中,大家不知不觉地成长。
计宁这些天像只热锅上的蚂蚁。
他最初坚信自己的判断没错??五个新人能掀起什么风浪?肯定是应付上面的面子工程,然后悄无声息地结题,大家美滋滋地拿着补贴。
可是据他最近的观察,这哪是养老组?这分明是极限攻坚组!
当他看到楚晓晓电脑屏幕上那复杂无比的细胞因子风暴风险评估模型框架图时,他更加确定自己失算了,那玩意儿,没点真才实学和硬核数据,根本搭不起来。
一种巨大的失落和后悔攫住了他。
五个亿的经费!前沿到令人发指的课题!完全自主的科研权限!他当初怎么就鬼迷心窍,信了那劳什子“养老组”的鬼话,主动退出了呢?
人可以偶尔蠢一回,但是怎么会蠢到这种地步,谁传出的养老组,他现在想刀他。
他终于按捺不住,在一个下午,瞅准办公室里似乎只有楚晓晓一个人在整理数据的空档,再次溜了进去。这一次,他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手里还拎着一袋刚买的热气腾腾的奶茶。
“晓晓,忙着呢?歇会儿,喝点东西。”计宁把奶茶放在楚晓晓桌上,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楚晓晓从电脑前抬起头,扶了扶眼镜,警惕地看着他:“计宁?你又来干嘛?我们这可没空养老。”
“哎哟喂,我的楚大小姐,您可就别寒碜我了!”计宁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外面那些风言风语都是瞎传的!是我有眼无珠,是我愚蠢!我这不是。。。。。。深刻认识到错误了嘛。”
他凑近一点,压低声音:“你看,你们现在这么忙,压力这么大,刘阳那边克隆不顺,何子健天天泡在文献里出不来,王超那小子毛手毛脚的。。。。。。总得有个打下手,干杂活的吧?我虽然能力不如各位,但跑腿、订试剂、养养
细胞、做做基础克隆,这些我还是能干的呀!让我加入吧,你们跟教授说说!”
楚晓晓看着他那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心里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她瞅了一眼奶茶,慢悠悠地说:“计宁,现在知道是“风言风语”了?早干嘛去了?我们课题组,人手是紧张,但杨教授和蒋师兄说了,宁缺毋滥。我们现在是一个
磨合好的团队,分工明确,突然加个人,反而打乱节奏,再说整个研究所实验室人手极其紧张,唐博士和博士那都缺人,怎么可能随便调拨人手呢。”
“不就一个人的事情吗?晓晓,你这个月的奶茶我包圆,你们放心,我绝对服从安排!蒋师兄指东我绝不往西!”计宁急忙表忠心。
“晚了。”楚晓晓摇摇头,语气带着一丝同情,但更多的是坚决,“课题已经启动,经费和计划都报上去了。你现在想加入,除非杨教授特批。不过我看悬,教授最讨厌这种朝三暮四、立场不坚定的人了。”
计宁的脸色瞬间垮了下来,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他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什么,就听见门口传来声音。
“哟,计师兄?又来体验我们‘养老组’的轻松氛围了?”王超夹着笔记本电脑,一脸戏谑地走进来。
紧接着,何子健和刘阳也前后脚回来了。看到计宁和桌上的奶茶,立刻明白了怎么回事。
刘阳拍了拍计宁的肩膀,语重心长实则暗爽地说:“计宁啊,别想了。我们现在是‘上贼船容易下贼船难,啊不对,是‘上了高速火箭,下不来了。你还是安心搞你自己的课题吧。”
何子健推了推眼镜,补了一刀:“根据博弈论和机会成本原理,你已经做出了选择,就要承担相应的后果。后悔是无用的情绪投入。”
计宁看着这团结一致、对自己“严防死守”的四人组,知道自己是彻底没戏了。他哭丧着脸,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办公室,那背影萧瑟得像是被秋风扫过的落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