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赵河明而言,那是他为官的政绩。
登闻鼓初立之年,赵河明在登闻鼓下,设监察御史负责接收登闻鼓案件的状纸,直转达到皇帝御前。一时梁京言路大开。
而后玉霖为他守住了这一越讼之制。
奉明初年,东府辅臣击鼓被诛后,内阁曾有人奏请奉明帝,封禁登闻鼓院,撤下登闻鼓。当时,连赵河明的父亲,内阁首揆赵汉元都支持此议。
赵河明人在内阁,张口难言,放笔不辩,三法司唯有玉霖与吴陇仪提笔,与内阁长辩数月,登闻鼓终得以保全。
如今,玉霖因获罪而被刑部除名,人们谈及登闻鼓,唯赞赵河明是人间正道。
不过玉霖并不在乎。
这面支撑赵河明名声的鼓,对于玉霖而言,是她曾经静听民声的地方。
在她还是一个八品刑部司官的时候,她曾无数次走到这面鼓下。
梁京城多风,多雨,四时节气在城门前不断更迭,鼓下有老者,孱女……他们立在鼓下,悲喜两生。
悲的是艰难境遇,喜的是人间路尚未走绝,人虽然惨,可还可以活。
玉霖的眼睛不好,但她却把这一幅又一幅的人间悲喜看入眼中。
后来,登闻鼓不响了,即便它还立在那里,却再也不能保护风雨之下,苦苦经营的性命的梁京小民。尽管如此,玉霖还是会偶尔来长安门前,再看一眼它。
如今她坐在这面鼓下,鼓影就像一把巨大的伞,将她遮覆在它的身下。
万物有灵,她护下的鼓,在世人喧闹的议论之间,反过来庇护住了她的身子。
有那么一瞬间,玉霖似乎重获了当年立鼓时的那份愉悦。
兵马司指挥使王充,看着抱膝而坐的玉霖,不禁对毛蘅道:“她也太放肆了。”
毛蘅手中摊着一封信,额上已经浸出了细密的汗珠。王充的话他只是听了一耳朵,甚至连眼都没有抬。
他所有的精神都落在手上那封信上。
信是从宋饮冰与刘影怜从前往来的书信里取出来的,也是玉霖呈上的所谓“证据”。
信的内容不长,意思概括起来,就一句话——八月底,焚天机。
没有落款,也没有署名,然而那笔老墨秀的字体一字见心,正是赵河明那一手登峰造极的“虎爪书”。
毛蘅和赵河明算是有私交的,赵河明对付公文的时候,写的是一手楷书,而这“虎爪书”是赵河明的绝技。
近几年,赵河明在诗词歌赋上的心思很淡,也就少有书道传世,加之“虎爪书”难写,他门下学生虽多,除了玉霖,再没有人得过真传。
王充站在毛蘅身侧,看着信上的字,内心也在打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