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照入塔中,在西面拖出一道长长的亮痕,再四处折映开去。抬眼一看,宛如玉片缀成的帘幕,藏有无数古籍的玉版一齐闪烁起幽微光芒。
虽不像真正的珠宝般流光溢彩,但这贵重实在世所罕见。这番奢侈的巧思,也不知是哪一位先王留下的手笔。
正当她为此目眩神迷时,一个年轻人从楼梯上探身看了看,随即翻过栏杆,从寻常人不死也要断腿的高度一跃而下,轻飘飘地落在她面前。
这人的头发十分奇特,好像被人一刀削去,居然只到及肩的长度。要知道,除非是还俗的居士,又或者遇到了什么倒霉事,即使在妖族中,也少有见到有谁留着这么短的头发。
短发青年一脸不耐烦,看了安柔兆一眼:“新来的?左边楼梯的架子能看,右边的不能看。一次最多两本,不能带出去,就在这里看。”
“多谢。”安柔兆礼貌道,“请问,史书在哪里能找到?”
短发青年随手一指:“那边两层都是。”说完就轻飘飘地走了。
安柔兆去他说的地方找了半天,终于取出两本书,小心地捧在手里。刚一转身,却见楼梯上走上来一个身影。
那不是刚才遇见的短发青年,而是个年纪更轻些的花妖。他衣着素净,长发利落地束起,眉梢几点红痕如飞花落雪,当他抬起眼睛朝这边看过来时,安柔兆不禁微怔,一时间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片刻后,她才回过神来,视线下移,正看到对方腰间佩着一柄朴实无华的剑。
第37章沉鱼塔(四)
那个白衣的身影走到她面前,略一侧身,礼貌地示意她先通过。安柔兆下意识地快走两步,到了另外一座书架前,这才以余光悄悄打量对方。
仔细看的话,他的容貌其实十分陌生,却总给她一种无端熟悉的感觉,令她第一眼就立刻联想起另外一个人来。但无论是花妖的族类,还是眉目之间柔和的轮廓,都与她认识的那个人相去甚远,怎么想也联系不到一起去。
难道只是一时看错?她想要这样说服自己,却始终无法放下这份疑惑。
那个花妖手里提着只藤篮,安柔兆起初以为他也是在藏书阁中工作的小妖。却见他目标明确地停在一个书架前,扫过上面排列的书册,动作轻盈地把这一排的书全部抽了出来,在篮子里叠成一摞。
接着,他又与她擦肩而过,走下楼梯,在厅堂里找了个书案,坐下开始看了起来。
安柔兆:“……”
说好的只能借两本呢?为什么你可以用篮子提啊?
谢真这天如往常一样,练过剑后去禁地看了看睡觉的裴心与不吱声的石碑,接着折回沉鱼塔借书。
虽然他不清楚深泉林庭上下是如何在长明的令下对他大开方便之门的,不过沉鱼塔中掌管藏书的文书确实对他十分宽容,不但全塔上下随意进出,即使想拿回去看也没什么问题。不过为了避免造成麻烦,他通常先把这一天的书目先在塔里略读,挑出要继续看的留下,其他就原样放回。
他最近查阅的,是王庭典籍中关于“天魔”的记载。
当初霜天之乱起因尚不明确,但多数认为正是天魔造成。那是天魔第一次在世间现出踪迹,使得当年统治中原大地,盛极一时的王朝骤然陨落,也令仙门与妖部皆动荡不休,其余波一直绵延到当今。
历代镇压天魔的人手往往埋骨渊山,哪怕侥幸存活,也活不了太久。如今世上,若说对天魔本身的了解,死过一次的谢真恐怕可以称得上知之最详的了。
但,正因为他亲眼见识过,现在才反倒有许多事情想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