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火焰中他睁大眼睛,望着祭坛的方向。原本与他分开的牧若虚的身影也燃烧起来,穹顶之下的烈火与他们身躯中的火焰向呼应,一明一灭,不再有方才的狰狞与疯狂,仿佛在无声在为他们送葬。
在他们即将消散的时候,牧若虚睁开了眼睛,面上涌过万千情绪,最终归于一片空白。他想也不想地转过身,要往祭坛那边奔去。
阿若一把抓住了牧若虚的手臂,反而被带得一个踉跄,双双摔倒在地。牧若虚显然已经有大半身体不听使唤,但仍然想要朝着祭坛爬过去,被阿若从后面死死拖着,当他伸出的手就快碰到祭坛边缘时,两人的身影同时灰飞烟灭,只剩下在火光里飘飞的余烬。
在这个瞬间,祭坛的中央裂开,渗出了丝丝缕缕的光。
一个淡薄的身影在闪烁的火光中现身。他背着一把银弓,年轻的面孔上,是略带腼腆的笑容。
他看到对面站着的那个人时,啊了一声:“大师兄?”
谢真轻声说:“小裴。”
他走到裴心面前。裴心早已经不是那个被他拎来拎去的小孩子了,他快要和他一般高,手上满是拉弓搭箭时留下的薄茧。
“大师兄。”裴心说,“大师兄,我应该……我应该已经死了吧。我办了很多错事,对不住,不知道要怎么跟你讲……”
“不用讲了,我都知道。”谢真说,“小裴,辛苦你了。”
裴心猛地抱住他,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孩子一样,呜咽地痛哭起来。
第28章归去来(三)
孟君山以前有次喝酒的时候讲:忽然想起琐碎往事,是上了年纪的表现。
他经常一本正经地说些貌似有些道理,仔细想想又没什么意义的话,以至于谢真总觉得,假如一定要有一本箴言合集流传,那也应该是孟君山的而不是他的。
此时此刻,他又不由得记起了这一句。
他想起那会儿他问裴心想要怎样的弓箭,裴心说:想要一把银色的,很亮的。
他当时只道少年人喜欢漂亮东西,寻来许多天材地宝,请隐居在晋平城的匠人为他打了射月。那匠人的作品大多朴素,对谢真找来的华丽设计各种不满,好不容易才被他说服,完成之后,直说他这辈子也没打过如此招摇的兵器。
但成品确实精美绝伦,刚拿到手的时候,裴心爱得不行,睡觉都要抱着,第二天腰上被硌出一排红印子,被霍四好一通嘲笑。直到后来,谢真才知道,裴心一直很羡慕孤光出鞘时的银辉璀璨,于是他从小就立志,想要将来也能这样闪闪亮亮。
那时提到瑶山的小师弟,谁不称许,谁不喜欢?那样一个明朗潇洒,如珠如玉的少年。
“都多大的人了还哭。”谢真说,“再哭就叫你去泡瀑布了。”
裴心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他擦了擦眼泪:“大师兄,你还活着?”
谢真:“刚活过来。”
“太好了。”裴心低声说,“但是真不想让你看到我这么丢人的样子。”
在牧若虚的记忆里见到的裴心,无论是隐居山林的安然自若,还是惊变后一如往常的镇定,他总是看起来十分沉着。仿佛再大的祸事临头,他也只会尽他所能,做他所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