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门以其所长用各自的方式守护着龙脉之上的弱点,但龙脉,因其本身深藏于地脉之中,浮现于人世之间,表露在外的形态便是山川河流、草木山石接连而成的气与势,又与风水牵连的最为紧密。
霍承勉听出尹况口中的未竟之意,面色一凛:“你是说,龚家叛出了七门,虞家龙眼的位置,是他们漏给那群人的?”
尹况闭嘴抿唇,抬手虚悬着划拉了一道,示意自己闭着嘴,然后指着霍承勉道:“这是你说的。”
霍承勉顾不得在意他这种文字小把戏。他想到了霍家的那一只“龙眼”。其实霍家的“龙眼”才是他们第一个找上来的,但那时,那伙人看起来并不是冲着龙眼去的,反倒是他爷爷随之失踪,然后留下了一些漏洞百出的破绽等着他、不对,不是他,他的消息不是留给自己的,比起自己,那个虞知反倒知道的更多一些。
为什么那群人到了霍家,却没有选择在霍家先动手,反倒是多此一举地特意绕到了虞家的“龙眼”,闹个了大动静。
虞家……有什么特殊之处吗?
难道是那个虞知?
其余六门都用了自己的手段或掩藏或守护着龙脉,若龚家当真叛变,这些手段都会成为无用功,那么下一个会是谁?
尹家观主既然有龚家叛变的猜测,为何不守着自家的龙脉,反倒是特意跑出来,尹、虞、霍三家挨得近,他如何确定那伙人下一个动手的不会是尹家?
霍承勉脑中思绪如麻,各种信息如线团一般缠结在一起,他一时找不见线头,难以厘清,正思索到要处,忽然冷不丁地被尹况拍了一把。
他回过头去,只见尹况好整以暇地看着自己,一双眼弯如银钩。霍承勉思绪被打断,有些不悦,但伸手不打笑脸人,只好憋着气问:“怎么了?”
尹况笑眯眯道:“我都给你说这么多了,礼尚往来,你也该跟我说些我不知道的吧?我听说你之前下了虞家的龙潭,那底下是什么样子,都有些什么,那天发生了什么事,这龙眼是怎么被埋的,你又是怎么得救的?”
他一口气问出一长串,一副要刨根问底的架势,但下龙潭之后的事一句两句说不清楚,他也不知道这个尹况是不是可信,霍承勉无心和他彻夜长谈,婉拒道:“今天太晚了,过两天再说吧。”
尹况的脸上露出了几分遗憾,但他从不喜欢逼迫别人,仍是笑着点了下头:“也好。”
两人不牢固的暂时同盟看起来该结束了。
霍承勉站起身,正欲和尹况告别,却听他忽然又问:“你就不好奇,为什么这个投名状要选在虞家吗?”话里话外,俨然已经认定是龚家叛变了。
他既然提起,霍承勉就坡下驴,顺着问:“为什么?”
尹况眼珠在眼眶中转了一圈,低声道:“我猜是因为,虞家和‘老祖’的关系最亲近。我师父说,只有虞老爷子能召出‘老祖’。”
“老祖?”霍承勉面露惑色,“你是说,各家祠堂里供着的那些?”
“那当然不是!”尹况脸上露出一丝不可思议,“怎么,你一个霍家的继承人,你爷爷连七门的‘老祖’都没和你说过?”
尹况说着重重跺了下脚下的石砖。
“听闻当年龙脉不稳,是‘老祖’亲手将龙魂镇在龙脉之中,稳住了动荡的龙脉。没有‘老祖’,就没有龙脉,更没有七门。七门的一砖一瓦都是‘老祖’给的……”
霍承勉听着,面上不显,心底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想到了虞知,以及那日在龙潭之下自光芒之中现身的陌生男人。那人细数虞知的罪孽,其中一条便是“镇压血脉相连的长兄于龙脉,抽其生机,令其永困于龙脉之下永世不得超生”。
难怪他总觉得虞老爷子和虞知不像爷孙,虞老爷子对着虞知总有一种莫名的敬畏。
如果虞知就是尹况口中的“老祖”,那一切都说得通了。
霍承勉心脏鼓噪,但面上不动声色,听尹况继续说:“……所以若我是叛变的七门中人,我肯定也要想法子先除掉‘老祖’,再对付余下六门,才能永绝后患。”
说完,尹况看向他,笑道:“你说对不对?”
霍承勉故作镇定地点了下头:“确实有道理。”
尹况顿时眼神一亮:“你也认同?我就说了,如今是我们年轻人的天下,他们这群老辈也该听听我们这些小辈的想法。但我师父觉得这就是个巧合,因为虞家善占卜,防备最弱,所以他们才选虞家下手。”
他顿了一下,从回廊的长凳上站起来,向霍承勉靠近一步,虽然先前点了符,没人能听见,但或许是他也觉得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太过大胆,叫他条件反射般地不敢用正常的声音,而是压着嗓子,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小声道:“我还怀疑,那诡域就是这‘老祖’造出来的。我师父请虞老爷子请人,虞老爷子却说他也没法,老祖宗不见了。那诡域是什么?诡域是执念。那么大一片诡域,能影响阳世,吞掉一辆火车,那得是多么深重的执念。”
“你想啊,这世上哪还有执念,比得过守几千年龙脉呢?”
沈唯和宫斯漠行走在雪地里。
风雪凄紧,吹得沈唯脸颊发木,眼睛都不想睁开。
他们已经下车走了数十分钟,如今回过头去,四处都是茫茫的雪原和远处永远也追赶不上的连绵山脉,而火车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又走了一会儿,沈唯停下脚步,回头看宫斯漠,问他:“还要走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