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分吃完一碟寡淡的鲈鱼和蒸老了的虾仁鸡蛋羹,默默不说话。
离婚协议书是扔了,可昨晚的撕心裂肺历历在目。她的眼泪、他的决绝和颓败,在紧绷了近一年的时刻迸发……
这样激烈的情绪宣泄,对性格内敛的两个人来说无异于大病一场。
还好,午休欲睡的时候,他们的手紧紧握一起。
护工说纪先生很难睡着。平卧时无法呼吸,熟睡后还会被憋醒。妻女不在的时候,他几乎整夜望着窗外发呆。白天情况要好一点,所以尽量白天睡,而且越睡越久。
有时看着他,觉得他不会再醒来了。
就像现在。
池落漪把手和视线缩回来,生怕碰碎他灰败脆弱的睡颜。片刻起身,脚步沉重地往医生办公室走。
负责丈夫诊疗的老人年近花甲,在淳县当了半辈子的赤脚医生。
从医资格是否合法不知道,总之经验丰富,内外科但凡不太严重的,他都能看上一道。
这回,来人都没坐稳,慈悲的目光便透过浑浊的眼膜望过来,“你不来找我我也要找你,你家那口子的情况不能再拖了。”
面上血色褪尽。
“没办法了吗?”
老人叹了口气,“扩心病、心衰合并二尖瓣反流,ef值28,心脏已经无法将血液有效地射出到血管内部。说白了随时可能猝死。”
唇瓣抖了抖,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下来,“我们做过微创钳夹手术,杭城市医院的医生说恢复得很好、”
“钳夹手术不能治本,只能把重度反流改善为轻度反流。而你的丈夫目前心衰四级,每天靠吸氧活着,吃再多药也无法让受损的心脏恢复如初。”
“所以我建议你们尽快转院,请大医院专家评估能不能装三腔,就是三腔起搏器,再逐步上b受体阻滞剂。这样或许还能拖个三年五年,总比现在强。”
“三腔也无法根治?”
“起搏器不能治疗也不能减缓心衰,只能防止心脏骤停猝死。我想市医院的医生应该明确说过,扩心病的终极是换心。要么心脏移植,要么人工心脏。”
池落漪点了点头。
一年前纪桥旧病复发,市医院心外科专家及心内科专家几次会诊,结论无一不是成因复杂状态严重,想根治只有手术换心。
心脏移植心源紧张,配型难,有排异。人工心脏相对容易,但费用较高。
了解到病人是孤儿,没有父母子女等直系亲属做配型,便只有人工心脏这一条路是最快捷、便宜的选择。
可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彼时的他们没有能力承担如此高昂的手术费用。
好一点的人工心脏约莫一百万,后续保养或者出现排异反应治疗也需要一百万。加上杂七杂八的住院费用,总得三百万打底。目前这类高尖端手术未列入国家医保范围中。
于是退而求其次,他们花光所有积蓄做了微创钳夹手术。那之后如愿稳定了半年,一切似乎都在往好方向走。然而一场流行肺炎席卷全国,纪桥不幸中招了。病情出现反复,时好时坏,不得已长期住院休养。
半年,六个月……
曾以为最坏也就这样了。
“知道了,谢谢您。”
“我会好好劝他的。”
可能明天、或者回横店拍戏前,总能想到办法劝他。
劝他为自己着想,劝他不要因为担心妻女而放弃活下去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