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言像腊月里的白毛风,刮得又猛又烈,无孔不入。不过一天功夫,赵逢根和苏勤书那点“不清不楚”的事,就成了全厂上下公开的秘密。
赵逢根感觉自己无论走到哪里,都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
那些暧昧的、鄙夷的、看好戏的眼神,比三九天的寒风还刺骨。
他试图解释,到后来变成无能狂怒的大吼,气急了,甚至揪住其中一个说得最欢的工友领子要人道歉,可几个兄弟帮忙拉扯着拦下来架,换来的,却也只有对面阴阳怪气的嘘声和周围人更加意味深长的目光——
他奶奶的,这都什么事啊?!
自己还真就这么成了王东来的替死鬼了?
心里一团邪火憋得无处发泄,下午在车间操作时,他一个失神,沉重的角铁边缘就这么狠狠磕在左手背上,瞬间皮开肉绽,鲜血混着黑灰淌了下来。
好心的工友连忙送他去医务室包扎,刘师傅看着他那副失魂落魄又挂了彩的样子,也不由叹了口气,挥挥手道:“根子,给你放两天假,回去好好把手养养吧。也……静静心。”
静心?赵逢根心里冷笑,他现在只想杀人。
天际暮色沉沉,窒息的气氛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蹬上单车回家,远远地,就看见自家那低矮的院门外站着两个人影——走近了才发现,竟然是王文娟和她妈。
赵逢根的心猛地一沉,几乎要坠到谷底。猜到她们此来是为什么,他也只能硬着头皮走过去,脸上勉强挤出个笑:“婶子,文娟,你们怎么来了?”
王文娟的母亲双手抱在胸前,上下打量着他缠着纱布的手和一身狼狈,冷哼道:“你这明知故问有意思吗?”
“赵逢根,我们娘俩今天来,就为跟你把话说明白。”女人开门见山,声音又尖又利,“厂里那些个不要脸的话都传到我耳朵边了!我们文娟虽然是哑巴,但也是清清白白的好姑娘,可不能嫁给你这种人,往后被人戳一辈子脊梁骨!”
“婶子!那都是胡说八道!是有人故意害我!”
赵逢根连忙辩解,额上青筋都爆了出来,“我跟姓苏的压根就不熟,我俩什么事都没有!是那个王厂长他……”
“你别跟我扯那些!”王母不耐烦地打断他,声音拔得更高,“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你没做,人家能说得有鼻子有眼?连你半夜从人屋里出来都有人瞅见了!现在别说加彩礼加缝纫机,就是金山银山堆在这儿,我们文娟也不能往火坑里跳!”
“……!”
王文娟在一旁急得满脸通红,用力拉扯着她母亲的胳膊,嘴里发出急促的“啊啊”声。
她双手飞快地比划着,眼神焦灼地看着赵逢根,又满是恳求地看向母亲。
赵逢根看不懂她的手语,却也能感受到她的情真意切,心里越发酸得厉害。
可她的无声抗争,在她母亲如同锣鼓般响亮的斥责面前,又显得那么微弱无力。
王母一看女儿这副还没嫁出去就胳膊肘往外拐的傻样,当即又气得指着赵逢根的鼻子怒骂道:“你看看你!要家底没家底,要名声——现在连名声都臭了!还伤了手,要是回头把你给‘精简’了,往后能不能养活自己都两说!我们文娟跟了你喝西北风去吗?你不自己退婚,还在这扭扭捏捏吊着人是给谁看?”
赵逢根被她说得一时哑然,忽然间,却似乎听见屋里传来的动静。
他那瞎眼的老娘不知何时也被屋外的吵闹惊动,等他发现时,已然摸索着走到门口,颤巍巍地唤了一声:“根儿……谁来了?是文娟和她妈吗?咋不请人进屋坐?”
老人浑浊无光的眼睛朝着声音的方向,脸上带着无法掩饰的讨好和不安。
王母没吭声,有些嫌弃地往后退了两步,却见那瞎了眼的老婆子从怀里小心翼翼掏出个布包。
一层层打开,里面是叠得整整齐齐、攒了不知多久的一堆毛票和分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