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万籁俱寂,大石榴村响起一声凄冽的惨叫。
孟娇倏地睁开眼睛,身侧的傅胜年也同时醒来。两人皆屏住呼吸,侧耳倾听。几息之间,村子像被投入石子的池塘,东头传来狗吠和人的喊叫声。
孟娇摸黑披上外衣,下地点燃了桌上的油灯。
傅胜年也撑着坐起身,他的动作可比十天前利索多了。
“我与你同去。”他的声音里还带着刚醒的微哑。
孟娇提着灯转身,橘黄的光照亮他清隽的侧脸。她顿了顿,目光落在他盖着被子的腿上。“你的腿……”
傅胜年截断她的话,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无碍,推着轮椅便是。”
孟娇不再劝,快步走到墙边取下他的外袍递过去,又翻出前几日特意在镇上为他添置的那件厚披风。
深青色的粗布面子,内里絮了厚实的棉花,领口还被姚氏缝了一圈灰褐色的兔毛,摸上去柔软温暖。
孟娇迅速抖开披风,帮他披上,手指还灵活地将系带打了个结,又理了理领口的兔毛。
“夜里风大,仔细别着凉。”她声音很轻。
傅胜年微微偏头,能嗅到她发间淡淡的兰草清香,这丫头到底偷偷用了什么,怎么和家里人用的皂胰子气味相差那么大?他“嗯”了一声:“我们走吧。”
姚氏和两小只没被吵醒,主要是耳力没小夫妻俩好,再加上住得远和村里有一定的距离,睡得正酣呢。
孟娇有意放轻脚步,轮椅的轱辘碾过不平整的泥地,不可避免地发出轻微的吱呀声。两人出了院门,夜风裹着寒意,吹在脸上凉飕飕的。孟娇紧了紧衣领,推着轮椅循着嘈杂声走去。
此时牛家的土坯院墙外已经围了不少人。男人们披着棉袄,女人们裹着头巾,个个踮着脚往院子里张望,交头接耳,神色惶惶。
还有孩子被大人抱在怀里,揉着惺忪的睡眼,这还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儿呀!
孟娇推着轮椅靠近,吆喝道:“大家都让一让,我是大夫!”
没人听见大夫二字,但如今,姚氏和孟娇母女俩成了大石榴村最不好惹的女人,大家纷纷回头,自动避开一条道。
“娇娇你们咋过来了,快回家歇着去,老牛家正乱着呢,别被冲撞了。”桂花婶子永远走在吃瓜最前沿,她怎么也想不通孟娇啥时候也变得爱凑热闹了。
“没事,婶子别担心,住在一个村里,不来看看睡不踏实。”
孟娇直接进了院子,火把的光跳跃不定,只见一架木梯歪倒在墙边,梯子旁还有一滩暗色的液体未干。
有知情的村民低声议论:“是牛大柱媳妇,怀孕快九个月了,这咋弄的?”
“听说夜里听见隔壁两口子吵得凶,搬了梯子想趴墙头看热闹……”
“可不是,一脚踩空摔下来了,造孽哟~”
“羊水破了,见了红,稳婆刚进去看了。”
“……”
孟娇顾不得其它,直往屋里去。
躺在床上的女人是牛大柱的媳妇王二花,她面色惨白如纸,嘴唇没了血色,眼睛半阖着,发出断断续续的呻吟。
婆婆蔡氏正扑在她身边,拍着大腿哭嚎:“我可怜的孙子啊!这可怎么办啊!老天爷啊,你开开眼吧!”
牛大柱的爹,一个黑瘦的老汉,赤红着眼睛,冲着刚从屋里走出来的稳婆吼:“你摇头是什么意思!我孙子呢!我孙子保不保得住!”
那稳婆搓着手,脸上皱纹挤成一团,声音发颤:“牛老哥,不是老婆子不尽心,是她胎位不正,血又这么个流法,天王老子来了怕是也没法子啊!”
话音未落,一个背着药箱的身影急匆匆挤进院子,是村里的柳郎中。
他稳了稳心神,蹲到产妇身边,先翻了翻她的眼皮,又搭上手腕把脉,眉头越皱越紧。
片刻后,他收回手,长长叹了口气,对牛老爹摇了摇头:“早产、胎位不正、大出血,凶险,太凶险了!老夫只能尽力用些止血固本的汤药吊着,但孩子……”
“什么叫尽力!一定要保住我孙子!”牛老爹的吼声嘶哑,眼眶里布满血丝,“我家大柱去戍边,音讯全无,是死是活都不知道!就指望着这个孩子续香火啊!老牛家不能绝后!”
蔡氏闻言哭得更凶,几乎要瘫倒在儿媳妇身上:“二花,你听见了吗?你一定要挺住!一定要把孩子生下来!我们老牛家就靠你了啊!”